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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韩谦详说蜀地近数十年来新旧宗族强豪势力的兴衰起灭,冯翊想到冯家举亡,苦涩一笑,感慨说道:
“唉,当初到底是我父亲没有想明白过来,要不然也不会招来大祸!”
想三皇子刚出宫就府时,筹建龙雀军,信昌侯府及晚红楼,极尽全力每年也就能拿出四五万缗钱粮出来,但也算是将龙雀军维持下来。
当时三皇子身边的人都过得极为清寒,韩谦也都恨不得将一枚铜子掰成两半去花。
争取到移驻邓襄、抵御梁军的机会,韩谦甚至不惜以临江侯府的名义开设钱铺揽钱,以补贴军资不足,前后也就总计筹到五六万缗钱而已。
谁能想象冯家除开数十万亩计的粮田庄院、数以百计的货栈、商铺以及规模多达三四百艘船的船队,所秘密的现钱,包括金银锭、铜制钱以及珠宝财货等等在内,就高达近三百万缗,足足抵得上大楚朝廷一年的岁入?
要是当时冯家押宝到三皇子身上,舍得拿三五十万缗钱粮出来,将来三皇子登基,冯家的地位就不会在信昌侯府之下。
当然,冯文澜没有押注到三皇子身上,却也不是说冯文澜吝啬,当时实在是没有几人看到三皇子有一飞冲天的迹象啊!
“你心里还有怨恨?”韩谦问道。
“怨恨自然是有的,”室内没有外人,孔熙荣也不知道被韩谦派到哪里去办事了,冯翊也没有必要在韩谦面前掩饰什么,感慨叹道,“但我如今提及冯家所遭之祸,更多也是心里感慨有此一说而已,也没有想象到新贵之族积累家产财富的艰难。”
韩谦哈哈一笑,说道:“不事货殖,占据再多的土地,粮食也需要时间才能从地里长出来。”
“也是,王侯之族,控制十万亩粮田的王侯,一年能收十万石粮谷的租子,年成都要算好的,折算下来也仅三四万缗钱而已;在扣除掉奢靡的开销后,每年又能节余多少?”冯翊笑道,“削藩一战,灭马氏,三皇子借清洗之名,收刮衡岳朗邵衡诸州,短时间内聚拢数百万缗财货,这毕竟是极特殊的个例——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像是你刚才所说了,湖南道诸州近百年经历的战乱屈指可数,要远远低于荆襄、川蜀等地。不过,说到货殖之道,真正说起来,你在叙州所做的事,才能算是真正的货殖之道吧!”
韩谦见冯翊多多少少能看得懂叙州的名目,暗感他真是与以往有所改变了,说道:“叙州之事,心里知之,但不必在外面多说。”
韩谦现在宁可世人将叙州当成偏于一隅的荒蛮之地,不予以重视才好。
冯翊点点头,示意他不比往前,不会不知道深浅轻重。
他冯家能成为江淮巨富,说到底也是从前朝晚期时,他冯家老祖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趁着掌控江淮财脉之余,控制江淮州县的商路,以三四百艘船规模的船队、上百家货栈为根本,买贱卖贵,才有如此积累。
想韩谦以叙州为根基,最初也是先极尽全力组建叙州船帮,使辰叙诸州的大宗货物通往金陵、均州等地,说到底走的就是跟冯家当年一样的道路,并没有根本性的超越。
最初两年叙州船帮起步的规模看似不小,但根基到底远不能跟冯家相比。
即便是如此,经叙州船帮每年也有三四千缗钱的积累。
只是韩谦没有去做守财奴,每有盈余要么赎买奚氏族人,要么补贴军用的不足,同时不断扩大五峰山杨潭水寨及新奚寨的规模,扩大织造院、造船场的规模,建设炼铁场。
要是韩谦局限于此,想要追赶上冯家也是极难。
毕竟就算是垄断辰叙诸州以及沅江上游州县与中原地区的商贸,规模也极为有限。
每年两三万担茶药、上万桶桐油、四五万石粮谷以及少量西南所特产的象牙、合浦珠、金银贵金属等财货贸易,每年总计不过十数二十万缗钱的贸易规模。
韩谦在叙州所做诸多事,真正有别于冯家的地方,实是这两年来,除了大肆兴修水利,垦荒种植,进行田税改制之外,就是集中发展织造、炼铁、采矿、造船、养禽等业,使得仅叙州这两年本地能输出的大宗货物就价值二三十万缗钱。
目前叙州种植的棉花就已经超过十万亩,年后入春,种植面积还将倍增,又由于叙州高价收购棉籽,使得辰靖思邵等州,这两年的种植棉花面积也不断在大幅提升,这都会促进叙州织造业以更快的速度发展。
冯翊二十岁之前纨绔荒淫,但等到冯家致祸,他随韩谦逃到叙州避祸,心窍便逐渐打开了,也就能看明白叙州这两年所做之事,才是真正强过冯家的地方,但在世人眼里,叙州或许还只是偏于一隅的荒蛮之地吧?
韩谦不说,冯翊这时候也能看明白韩谦助长乡侯联络思州经略巴南,对叙州最大的好处,就是打通经思州通往黔江,继而通往川蜀的商道。
位于思州境内、武陵山南麓的小道是极其险辟,比此时的雪峰山驿道还要难走,仅有穷凶极恶的私盐贩子,为牟巨利才能冒险去走。
相比较道路的荒僻,婺川(黔江)僚人的凶悍、桀骜不驯,更是这条商道的主要阻障。
倘若真能将婺僚人从黔江两岸驱逐出去,或者彻底降服,这条商道不指望能每年运输三五十万石粮谷这样巨量的物资,每年十数二十万匹黔阳布,也就四五十万斤的样子,就算是用人力去背,去驼,只需要数百人,也就能将这些布从龙牙城背到黔江边装船。
这些才是韩谦远超前人的货殖之道吧?
现在清江侯那边以为将两国互市之事控制在手里,就能逼韩谦就范,却没想到韩谦助长乡侯经略巴南,打通武陵南麓小道之后,叙州货物进入蜀地,实际上取决于韩谦与长乡侯王邕的关系。
当然,韩家想要不蹈冯家覆辙,根本上还是要将叙州掌握在手里吧?
想到这里,冯翊回头问道:
“我都听说你在到叙州筹谋削藩之前,陛下与殿下都允诺你韩家世领叙州,可是确有此事?”
“此时去想这些事并无意义!”韩谦淡然说道,见冯翊有所不解,他暂时却不能解释太多。
韩谦内心更期待望他启程护送清阳郡主返回大楚之时,金陵的形势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有这个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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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威严的崇文殿,仿佛一头巨兽静寂的蹲踞在皇城的深处。
从崇文殿出来,穿过夹于厚重宫墙间、在入冬后边缘还生有少许青苔的一条甬道,往北走两百余步,走进一座长有几株大槐树、角落里还有紫薇花架的院子,便是安宁宫的正院。
说是宫殿,安宁宫是要比普通房屋高大一些、宽敞一些,但跟建在高大台座上的三大正殿还是不能相比较。
皇城到底还是狭仄了一些,大半面积还被三省六部九寺以及枢密院、武德司等部院衙门占过去署理公务,留给宫城的地盘就更小了。
而开国这些年各地的战事都没有停息过,国库耗用靡费,想要扩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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