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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进入十一月中旬,已有了冬天的气息,看那yīn沉干冷的天sè,大概再过几rì就要下雪了吧。
杨凌望着谷大用远去的轿子渐渐消失在暮sè中,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向宅院中走去,老管家指挥着家人慢慢将院门儿关上。
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谁会想到仅仅一年的功夫自已会有这番离奇的际遇?跨过月亮门儿,藤蔓早已变得枯黄,池水也不复chūn夏的神韵,破败的荷叶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水面上。
前方笛声悠悠传来,曲调轻快悦耳,那是成绮韵在教授玉堂chūn和雪里梅乐技。
成绮韵的琴棋书画十分jīng通,不但高文心在这方面多有不如,就是擅长歌舞乐器、字画文章的玉堂chūn和雪里梅也略逊一筹,成绮韵每rì待在府中枯候杨凌的消息,自从一时技痒在她们面前小试身手后,这两个小丫头就俨然以师傅相待了。
门帘儿一掀,杨凌闪身进了花厅左首房间,玉堂chūn坐在罗汉床上,正在轻轻调拭着琴弦,一见杨凌进来,忙跪坐起来,甜甜地笑道:“老爷回来了”。
右首边雪里梅已汲了鞋子下地,替杨凌除下刚刚会客外出时穿的团花青绸的棉夹袍子。杨凌轻轻搓了搓手掌,微笑道:“嗯,还在学琴箫?现在内厂发展迅速,还不到半年,势力已及至云贵,我已告诉黄老过两rì把厂子里那些老掌柜的请来,到时你们把我传授给你们的记账之法教给他们,财源滚滚,没有个好账房,着实是耽误事”。
玉堂chūn二人应了一声,想起当初杨凌传授记账之法时,身边还有个情同手足的姐妹一仙,如今自已二人得偿所愿,嫁了倾心的男子,还受封诰命,一仙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神sè不由得一黯。
杨凌看出二人神sè忽然低落,明白她们心中所想,不由得也是暗暗叹息一声。自从内厂势力极剧扩张以来,他已让玉堂chūn手绘了唐一仙的画像,晓谕内厂上下,暗暗打探这位姑娘下落。
他这般小心,是思及若是当初救了唐一仙的人因她姿sè娇丽起了不良念头,将她强行占为已有,此时再通过官府大张旗鼓的寻找,难保那歹人不会杀人灭口,所以杨凌只好暗暗行动,可是迄今还没有消息杨凌轻叹一声,摆手道:“你们先回房去吧,我和成大人有事要谈”。
玉堂chūn二女答应一声,悄然闪出了屋子,成绮韵将手中紫sè长笛滴溜溜一转,用三根素白的手指轻轻捏着笛管,诧异地扬眉道:“大人筹划的事情有了着落了?”
杨凌站在厅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刚刚在山东、浙江、福建、广西等沿海地区建立根基,哪能那么快掌握那些当地大豪的底细,恐怕我要的消息一时半晌还不会传回来”。
成绮韵一身青衣婢服,却盘膝端坐床上,把玩着手中的紫竹笛子,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此事还要等下去喽?”
杨凌道:“不然,朝中现在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我准备现在就开始试探,先利用车马行遍及天下的机会制造舆论,为我们的行动制造基础”。
杨凌轻轻一笑道:“当今皇上开明尚武,喜欢新奇之物,决不是个保守的君王,何况他最信任我和刘瑾等人,待我说动八虎,一同向皇上进谏,再辅之以防止将领拥兵自重的措施,这禁海的第一条理由就可以消去了。
不过一直以来,做皇帝的最怕百官的舆论,他们掌握着话语权,随时可以号召士林jīng英,一呼百应,制造出强大的声势,弄得做皇上的也畏首畏尾,怕成了臣子眼中的昏君。
可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所谓老鼠吃大象,大象吃老虎,老虎吃猫猫,猫猫吃老鼠。士林中人比皇帝更爱惜他的声誉,他们不怕皇帝的大棒,却怕百姓的咒骂。
我们利用掌握的车马行遍及天下,可以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散布消息,制造强大的民间舆论来制约他们,他们再提反对意见就得三思而后行了,更何况等你带人从江南回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台阶,至少一半的人会打退堂鼓,这第三条理由便也无影无踪了”。
成绮韵似乎十分喜欢看他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神气,虽觉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榷,却不愿这时提出来。
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杨凌,倾听完杨凌的话后,她将长笛横在红唇边,玉指轻按,一串轻快优美的曲调传出来,随即戛然而止。
成绮韵这才敛眉低笑道:“待沿海各城阜我们的人取了证据,这第四个理由也消失了,再让他们也分享些好处,反而会变成我们的助力。不过第二条理由怎么办?
内宦与外臣的矛盾可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除了外臣自来就轻视内宦的原因外,皇帝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皇帝重用内宦则外臣失宠,宠信外臣则内宦失宠,谁能左右君王谁便掌握大权,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名利而被制服的。”
杨凌轻松的神sè消失了,半晌才沉声道:“借君王之威压之、八虎之势吓之、百姓之名迫之、分化百官制之。总不成和和气气,让每一个人都满意,顽古不化者,只好把他们扫出去!”
成绮韵柳眉一挑,击节赞赏道:“这才是成大事的人,能追随大人,是绮韵的福气”。
杨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猜不出她话中有几分诚意,静了一会儿,才轻笑道:“明rì我约齐八虎和锦衣卫两位大人商谈此事,你现在不宜公开露面,扮作婢子在一旁听听吧,否则以你好奇的xìng子,回头又要追问不休”。
成绮韵狡狯多疑、难以信人的毛病形成多年,有时明知事情与已关,没有必要去打听,也非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否则就吃不香、睡不着,她自已也知道这是一种心病,可就是难以克制,想不到杨凌倒看出来了。
她微带羞意地笑笑,垂下眼帘应了声是。
杨凌又淡淡地道:“若论对人xìng的了解,我实不如你,两位大学士被贬还乡,朝中百官的反应果然被你猜中了”。
成绮韵霍地睁大的眼睛,那好奇的毛病又来了,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反应?”
杨凌叹息一声道:“虽然他们心中对刘、谢离职多有不满,可是敢上折请挽的只有二十一个人,比你的三十之数要少多了”。
成绮韵轻笑一声,莞尔道:“大人不可因此大意,不肯出头的人才是善于隐忍的人,不代表他就顺从了咱们,虽然暂时不会添乱,以后拖拖后腿总是难免的”。
杨凌笑着转身向门口走去,漫应道:“由得他们,只要这清倭寇、开海禁的事办得好,他们之中肯识时务的又何尝会少了?”
他走到门边忽又回头望了成绮韵一眼,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明晚尽量把自已打扮的丑一点儿”。
“是啊?”成绮韵点了点头才回过味儿来,不禁抬起眼来,惊诧地瞧向门口,杨凌已一挑门帘儿,闪身走了出去。
成绮韵五指一合,握紧了紫竹长笛,在置琴的桌沿儿“笃笃”地轻敲了两下,抿紧的嘴唇儿慢慢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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