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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在乾清门东侧不远,五间敞亮的上房,有两间是为师傅们准备的直庐,用来休息之用,其他的几间就算是教室了。.
皇帝到来的时候,里面正在读书,是《大学》中的一节:“……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听着上书房中晴朗的读书声,皇帝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文庆上前一步:“皇上,老爷儿(běi jīng话,太阳)太烈,还是到里面去吧?”
“喔,喔。”皇帝随口答应着,却并不就上到书房门口,而是转而举步走进师傅们休息的直庐。
清朝自立朝以来就非常重视皇子的教育,上书房更是从皇子们6岁开始便授以开蒙教育,选派的师傅分为满汉两种,都是饱学之士。现在在上书房任总师傅的是大学士卓秉恬,其他的师傅还有吏部尚书贾祯,都察院御史程庭桂和宗室灵桂。
卓秉恬刚刚领了旨意,准备和其他人交代一下就交卸上书房差事,正在说话的时候,房门一开,皇帝和文庆走了进来,众人一愣,赶忙跪倒见驾:“臣,卓秉恬,请皇上安!”
“都起来吧。”和众臣见面,皇帝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的做微行状了,而是由小太监虚扶着,坐到直庐的炕上:“怎么了,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怎么都不说话了?”
“回皇上话!”卓秉恬赶忙答话:“请恕老臣大不敬之罪!先要参皇上一本!”
“行了。我知道,无非就是白龙鱼服,易为鱼虾所欺的话。上一次沈淮上过本章的。”皇帝面对这样的老臣,也实在是无法可想,只得好言敷衍:“朕这不是还没有出宫吗?而且,孔修也是朕的诤臣,便是你们不说,他也不会允许我有什么轻举妄动的。”
“是!”文庆在一旁凑趣:“皇上所言甚是,奴才的职责之一,就是保证皇上不能做出任何轻举妄动的事情来。”
“你们听听,他到会顺杆爬!”
说笑了几句,皇帝展开手中的奏折:“这是两江杨殿邦给朕新上的折本,内容还是关于漕运改为海运的。困难重重啊!给你们看看。”
卓秉恬从内侍手中拿过折本,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又交给旁的人:“皇上的意思是?”
“漕运改为海运,此事断不可因为漕运属地困难而搁浅,而漕帮人数众多,帮丁不下数万之众,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章程的话,……”皇帝抹了下嘴唇,他也觉得有点为难:“广西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是,臣等已经见到了邸抄。”
“就是这样。广西地处偏远,尚不会危害甚烈,而漕帮所处之地,皆是我大清根本所在,东南半壁一旦有事,便是天崩地陷。是以万万不能出现漕帮,漕丁因为漕运改革而造成的衣食无着的景况。”
“老臣附议,”卓秉恬立刻点头,他说:“只是皇上于漕运改革一事,势必牵扯到漕帮,漕丁生计。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为尚。”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朕到这里来,就是想听听上书房的几位师傅有什么意见。”他左右看了看,程庭桂坐在那里摇头摆尾,没有一刻的稳当劲,似乎是有话想说,当下说道:“楞香,有什么话就大胆的说,不要顾忌。”
程庭桂赶忙站起:“皇上,下臣认为,漕运之事,宜缓不宜急。若是失之cāo切,反而会引起不妥。”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认真说说?”
“是!”得到皇帝的鼓励,程庭桂也来了胆子,他说:“漕运之事,乃是从前朝传承而下,经我朝列祖列宗重新修订章法,于今已历200chūn秋,除将漕米北运,更可将北方货物通过水道运至南方,互通有无之下,更可以使运河沿岸百姓有一安生立命之所,实是我大清水路命脉。道光朝有陶云汀者,贸然上书,以邀帝宠,改弦更张之下,却引来民怨沸腾,终至半途而废……”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皇帝的手**在炕上的桌案一拍:“你糊涂!”
众人吓了一跳,赶忙离席跪倒:“陶云汀身为两江总督,在任上宵衣旰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便是偶有差池也不是你这样的迂腐之士可以品评的。更何况,漕运之事已历200chūn秋,其中弊端数不胜数,更加到了应该改变的时候。否则的话,朝廷拿出大笔的银子,却白白养着一帮蠹虫,你认为就不会引起不妥了?”
“下臣糊涂,下臣糊涂!请皇上责罚!”
“你们都……起来吧。”无端的发了一阵火,他也觉得有点后悔,挥挥手让几个人重新站起来,他说:“楞香刚才的话不能说完全错误。漕运经历200年,确实已经成为我大清有如此富庶景况的不二功臣,只是,到今天为止,漕运中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积弊事体要迫不及待的解决。朕看过陶云汀当年给皇考上的折子,只是漕米受兑一事,便有不下十余种陋规!什么衿米,科米,讼米,花样百出,名目繁多,只要挂靠上一点,便可以缓缴,少缴,甚至不缴!那么那些差额米数呢?便只有分摊到小民头上!”
“更不用提什么踢斛,浮取之类府县陋规,每每于交粮受兑前后,引发民怨,便是小民一时之间忍气吞声,任人盘剥,rì后呢?若有人登高一呼,便是东南糜烂之局!老百姓,嘿嘿,是那么好欺负的吗?秦始皇一统**,何等的英雄……”
文庆听他说话有点漫无边际了,赶忙在旁边插言:“皇上之言大是。我等自当谨从。”
皇帝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说话有点跑题,就势收敛:“不但是小民,便是漕帮本身,难道不是也深受陋规之害?漕丁披风戴雨,辛苦之处难道便少了吗?每过一处,都有官差盘查,处处要花钱买路,本来是天庾正供,最后能够换来的,也不过一顿温饱而已。”
“皇上身居九重,而圣心记挂小民,想来不论是江南百姓还是漕帮人众,都会感戴天恩的。”
皇帝对大臣经常出口的这等没有半点营养的恭维话真是烦透了,又无力改变:“朕今天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歌功颂德的。还是议一议漕运之事应该如何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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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几个议了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毕竟,身居九重之中,只能通过臣子的奏章中描述到的内容来做决断,虽不至有缘木求鱼之感,也难逃闭门造车之讥。一直到贾祯放了课,在门口跪倒见驾,才把皇帝和其他人的注意力打散:“是筠堂来了啊?放课了吗?”
“是!”贾祯是那种典型的理学大家,规行矩步,半点不肯越雷池半步,即使是皇帝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当面驳斥,幸好,刚才来的时候没有给他看见,否则的话,又得是一通谏言,弄得彼此难过,何苦来哉?
也因为这样,皇帝心中有点怕见到他,见他放课了,也不再多说,吩咐一声起驾,在内侍的虚扶下到外面上了轻步撵,一路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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