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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节士雅集
轿子抬到朱府,递过拜帖进去,朱希淳亲自迎了出来:“二弟,别来无恙啊?”
翁同龢恭恭敬敬的跪下去磕头行礼:“给大哥请安。”
“起来,起来。”朱希淳一把拉住了他,“今儿你来得可巧了,花园的牡丹花盛放,老人家说,若论及诗词之功,我们这哥儿几个,没有及得上你的,可巧你就到了。快,和我进来吧。”
“老伯身体还好吗?”
“好,好。就是牙齿有几颗松动了。”朱希淳笑呵呵的拉着翁同龢向里面走:“这一次老人家看见你来了,心情愉悦之下,又会喝上几杯,只怕我娘又要不高兴了。哈哈”
翁同龢知道,朱希淳的母亲娘家姓高,是朱士彦的第四房姨太太,老爷子正妻早亡,其他的三房姨太太年纪老迈,家只有这个当年的‘侍儿’主持馈,行事之间不让须眉,把一家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正如朱士彦当年所能够感觉到的一样,高氏见识不凡,十几年下来,将内外照顾得通顺无比,周围人提起朱府四姨nǎinǎi,没有不挑大拇指的。
朱士彦Xing喜花卉,更喜菊与牡丹,在府花园特别移植了几株善本,其有一株的从西安购进的黄牡丹,更是这杭州城极少见的珍品。每每到了花开季节,云蒸霞蔚,一大巨观。
朱士彦每到花期,都会下帖子广邀士绅名宿,城府道各级官员,过府赏花饮酒——每一年也只有这个时候,高氏姨太太才肯允准丈夫小酌几杯,平常的时候,都是严厉禁止下人携酒进府的。
到了花园之,果然,花开得正在灿烂,园子里高朋满座,其有杭州知府、浙江巡抚,一省藩司等人,不过都着便装而来。他先给朱士彦磕头请安,然后和旁的众人拱拱手,就要自去一边坐下。
不过翁同龢少年英才,又是天子近人,这一次难得在朱府相会,旁人都不好、不敢以小辈视之,彼此推让了一番,终于还是让杨定做了主位,翁同龢在一边相陪。
这等赏花之会,又是人雅集,不好多谈政务,只能说一些诗词章,“叔平。”朱希淳举杯相属:“今天你不但不可无诗,而且还得是好诗,先干一杯,润润诗肠。”
翁同龢坐在主桌,难免心下惴惴,苦笑着点点头说,“我是后生晚辈,此番本已经是僭妄太过,又谈什么好诗?”
“叔平世兄所言,老夫不敢苟同。”杨定微笑着摇头说道:“翁世兄大才轰雷贯耳,更且为皇上捡拔身旁,以布衣入值,令天下读书人殷羡不已,怎么说僭妄之词?若说才力不堪,不是说皇上倒无有识人之明了吗?”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翁同龢矜持的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朱希淳看出来他略有不喜之意,在一旁打圆场道:“来,叔平,你诗才若海,腹笥极宽,这等诗之会,又岂可有曳白之心?”
翁同龢想了想,既然杨定说话有轻视之意,今天倒不好不显一显真颜sè了。当下他说:“既然这样,那,学生就抛砖引玉,请众位方家斧正。”
一句话出口,众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翁同龢端起一杯酒入喉,吟出两句:“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
“一开头就用对仗,可又押了十一真的韵,这也可算是变体,一定是好的。”邻座的一个人将他的这两句诗念了几遍,露出欣赏的笑容:“第一句你用‘子见南子’的故事,形容花的雍容富贵,也还罢了;第二句写叶子,竟然用‘鄂君在越’的典故,亏你是怎么想来的?”
翁同龢刚才听朱希淳给自己介绍过,这是任职宁绍道的王有龄,不知道他是哪一科的进士,不过听他能够说出‘鄂君在越’的典故,可知也是饱学之士。听他能够识得自己诗的妙处,不由升起了知音之感。
鄂君在越的典故出自刘向的《说苑》。这个典故说的是有个人,人称鄂君,是楚国的公子,他的姐姐是越国的太后。有一次鄂君游越国,泛舟湖上,由于他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被称为曳女的船娘争相爱慕,一面打浆一面做歌,既欣幸于‘今rì何rì兮,得与王子同舟’,又感叹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遗憾。
及至鄂君登岸,船娘‘行而拥之,举绣被而爱之’。在翁同龢的诗,用‘绣被犹堆越鄂君’来形容牡丹绿叶重叠,意象丰富,匪夷所思。所以王有龄会有‘亏你怎么想来的’的赞叹。
“喔,起风了。”朱希淳说:“摇曳多姿又是一种写法了。”
这等于是出题目考试,翁同龢点点头,凝神细看,风是倒着从地上卷起来的,所以先是绿叶翻飞,映光的叶片纹路明暗可见,仿佛翡翠所雕琢的环佩;翁同龢脱口吟诵:“垂手乱翻雕玉佩。”
这一句还是写牡丹枝叶。翻手是一种舞曲名称,有大垂手,小垂手,独垂手等名目,但也只是助舞,取的是牡丹虽好,仍须绿叶扶持的古意。
“下一句要写风之花了,叔平,你这一句一定要压得住,否则,就把前面的好句都埋没了。”
“一定压得住。”翁同龢自信的一笑,望着突出于上,软枝飘摇,随风低昂,向背万态的十余朵黄牡丹念到:“折腰争舞郁金裙。”
“好”座客不约而同的拊掌叫起好来,倒把坐在一边昏昏yù睡的朱士彦惊得醒了过来,擦擦嘴角流下的口涎,茫然四顾:“怎么了?怎么了?”
“对得真工”杨定也不吝赞美之词:“而且妙造自然,毫无雕琢痕迹,只不过,难乎为继了。”
“花叶动静也都写到了,”王有龄在一边问道:“该转了吧?”
“不,还有sè与香可以写。”翁同龢有心惊艳当场,又念道:“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
“香炉不典。”杨定摇摇头说:“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rì香。习凿齿的《襄阳记》可没有说香炉。”
朱希淳回头问翁同龢:“可有说乎?”
“有的。”翁同龢说,“看一看昭明太子的《博山香炉赋》就知道了。”
这一指出来,就显得杨定腹笥之宽不及翁同龢,他不免羞惭,不过,还是给他抓住了一个弱点:“白老的《牡丹诗》有‘百枝绛焰灯煌煌’,写牡丹的sè,世兄所做‘荀令香炉可待熏
’无非袭用此意,难免剽窃之讥。”
他说得不能算错,不过这‘剽窃’二字用的太重了,朱希淳忍不住要为兄弟抱不平:“老世叔,小侄以为,天下间本无新意,千古章一大抄,只看说得好与不好而已。白老那句诗语直意浅,不如用石崇家以蜡烛为炊的典故,倒可以写出牡丹的富贵。”
代翁同龢解释了几句,朱希淳有意岔开:“六句写六事,跟一般七律的章法不同,倒是难得一见的变体,不过收尾两句,又要转,又要合,你怎么结?”
这诗的结句翁同龢也已经有了,是:“我是梦传彩笔,yù书花片寄朝云”两句。这两句用了一个很为人熟悉的典故,就是宋玉《高唐赋》所写楚襄王所会的巫山神女。
言为心声,在这样的花开之期,吟诵这样的诗句,难免会给人以轻佻之感。所以翁同龢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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