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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恭王府一大家子人的跪送下,在大格格泪盈盈的目光中,皇帝蹬上软轿,由侍卫们抬着,出了王府正门,向外行去。{ }
出了王府大街,皇帝在轿子中拍了拍扶手板,六福赶忙趋前几步,低声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先不回园子,转到肃顺府上去。”
“主子……”六福想以天sè渐晚为由相劝,不过在皇帝身边久了,知道他的xìng子,话已说出,没有更改的余地,当下和随行护驾的额里汗打了声招呼,轿子转道向肃顺府所在的二龙坑劈柴胡同而来。
肃顺的府邸距离圆明园很近,距离恭王府却很远,到了黄昏时分,方才到了肃府,这里六福是常来常往的,门下人识得他,“陆公公,今儿个怎么得闲过来了?”
六福一瞪眼,把下人的话憋了回去,倒不是怕耽误时间,而是怕轿子中的老爷知道了,自己免不了要挨一顿排头吃,“大人在府上吗?”
“在,刚刚回来,正在洗澡呢。”
“去告诉他,别洗了,有贵客登门。”
能够在肃顺府上做门下人的,个个都是那种一按肩膀,浑身都动的灵动角sè,看六福不复往rì嬉笑颜sè,知道是大事,赶忙飞奔进里面送信去了。
肃顺正在洗澡,他刚才从煤渣胡同办理完公务回来,这样炎热的季节,即便煤渣胡同就是有这样一个名字,并无煤尘纷扬,不过只是来回奔波,也早就让他浑身上下遍染征尘了。
他是个胖人,分外受不得热,每天公务完毕,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洗一个热水澡。今天也不例外;由两个长身玉立的丫鬟伺候着,把衣服脱下,把辫子打散了,泡是温热得正好的水桶中,还不及用皂豆涂满全身,门外就有人喊,“老爷,老爷”
肃顺心里这份不痛快就甭提了,一把扯下脸上的手巾,大声喝道,“又怎么了?”
“老爷,陆公公来了,而且说,让老爷赶紧出去,有贵客到了。”
肃顺一呆,霍然而起带起了满天的水汽,两个丫鬟慌忙走避,“老爷?”
“快,快取衣物来来人,开中门,放爆竹”
“哎,哎”
“回来”肃顺一句话出口,又把他叫了回来,“只开中门就好,不要放爆竹了,还有,从正门到正堂铺红毡,让府里无关人等尽数回避,有敢私下窥探者,立刻打死”
这边吩咐下人预备,这边肃三顺把两把的套上衣服,换官服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穿便装;想把辫子再疏起来也等不来了,只好随意的一捆,做成个马尾形状,光着脚套上靴子,提拉着衣角,从浴房冲了出来。
到了门口一看,六福站在轿旁,正一脸无奈的向这边张望,似乎嫌他出来的太慢了,一眼瞅见他火烧屁股一般的出来,六福扑哧一笑低头在轿子旁边说了句什么。
轿帘撩起,乾清门侍卫临时改任的轿夫压下轿杆,皇帝弯腰走了出来,迎面正看见肃顺,虽是彼此君臣大防,皇帝也忍俊不禁的呲牙一笑,“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打棍出箱吗?”
肃顺左右看看,周围一片静悄悄的,他这才放下心来,上前行了几步,“主子,主子有吩咐就传奴才到园子里去就好,怎么……到奴才这里来了?让奴才如何担待得起啊?”
“你是刚刚才回府吗?”
“是。奴才刚才从煤渣胡同的神机营总署衙门回来。这,”肃顺也顾不得多说,当街跪了下去:“奴才衣冠不整,请皇上处罚。”
“起来吧,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行礼?”皇帝打量了肃顺几眼,心中一动,一边负手入内,一边问道,“你刚才回来,这一天都在神机营那边处置公事?”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早上先到户部,问一问公事,下午才到神机营办差的。”肃顺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路,“皇上,请这边走。”
“你现在兼着的差事很多,都有哪些啊?”
“是,回皇上话,奴才现在管着户部,兼着兵部侍郎,宗人府玉牒馆总裁,除此之外,蒙皇上提拔,奴才还兼管着内务府的差事。”
“每rì这么多的差事,可觉得劳累吗?”
肃顺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怒了皇上,要借机免去自己的一部分差事了?他心中狐疑着,嘴上支支吾吾的哼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这片刻折冲之间,几个人前后进到正堂,肃顺正室早亡,府里是两个姨太太管事,听说是御驾到了,两个姨太太晓事的知会下人,任谁也不能私自出去,一个个都给我在房里老实呆着正堂之中,只留下两个最伶俐和最漂亮的丫鬟,随时听用。
饶是如此,仍然不行,额里汗带着人快步入内,把这两个丫鬟也哄了开来,弄得正堂一片肃静,气氛略显有点紧张。
肃顺满头大汗的在正座前行了君臣大礼,也不敢起身,继续在地上跪着,等候问话,“朕刚才问你,这么多的差事,可觉得劳累吗?”
“回皇上话,累,奴才也会觉得累,不过奴才想到自己累一点,皇上就能多轻快一些,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再累的差事,奴才也甘之如饴。”
“你能够这样想,自然是极好,不过,明知道做奴才的累,朕要是不替你分忧节劳,倒显得朕不厚道了。”皇帝嘻嘻一笑,“把你内务府大臣的差事免了吧。”
“是,皇上体恤奴才,奴才定当rì后全力报效皇上。”
“免了你内务府大臣的差事,是为了给你旁的差事。”肃顺脸上yīn晴不定的神sè都给皇帝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他又说道,“从本年三月,朕在天津下旨,京内京外各级官员,准许自行陈请,限期戒断。京外大小文武官员,则限定在六个月内戒绝。此事,你还记得吗?”
“是,奴才记得,皇上深以鸦片一物害人为大非,降旨命臣工自行戒断烟瘾,更给众人向善之机,实乃明君所为。奴才不胜钦服之至。”
“眼下就快有四个月了,前些天朕听人说,载垣仍旧在府里躲着吸鸦片,此事你知道吗?”
“这,奴才不知道。”
“朕知道。”皇帝冷笑着,是不屑一顾的神sè,“没出息的东西自上年,朕在热河的时候见到他,就和他说过,要他趁机戒掉那一口鸦片瘾,谁知道到了现在,居然还是没有效用?”
肃顺干干的咽了口吐沫,载垣和端华的关系很好,两个人都是正牌子王爷,也都是只管领饷吃饭,正事不做的白痴,端华唯一比载垣强的,就是没有鸦片烟瘾,除此之外,就全然是一丘之貉了。不过碍于哥哥的面子,有些话他不好说罢了。因此一言不发,在那里跪着。
“朕今天和礼部的人见面的时候,免了载垣御前大臣的职衔,朕想了想,他的这份差事,就交了给你吧?”
肃顺心中大喜,脸都涨红了,声音更是无比的高亢起来,“奴才领旨,谢恩”
他这样开心有个由头,清廷大臣的称号很独特,一般而论,凡是官衔中加入大臣二字的,无不是宗室亲贵或者一国的王公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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