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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鹂馆内外,此时正是热闹。
大柳树后面的一排民居瓦房,就是平日里住着市井人家。此时,月上柳梢,老百姓们但见这对面大道上的听鹂馆张灯结、酒旗飘飘、且从外面看檐上挂灯笼、牌坊挂金牌,给拾捯得花红柳绿的,就猜到今晚这是来了一席贵客。他们可是最先认定这听鹂馆正当红的势头,要远压过了对面的霓裳馆的八卦群体。
不由的,那卖花生鲜果的、卖针头线脑的,以及拉人力车的,都三三两两,聚在大道旁,想是来做些散客们的生意,故而,听鹂馆外,吆喝声、闲里笑声不绝于耳。
馆内大厅灯火通明,行礼打千的,点菜唤酒的,觥筹交错,更是一番热闹。
穿梭忙碌的晴雯在便道上走来走去的,她端茶送汤,不断照应着客人。
即便是这么忙,她也饶不过好奇,时不时地搭眼望一下主席台。那里,知府大人一身便服,却不失肃整端容、郎朗气派,在他的右首,坐着一袭官服的老人家,想来,这就是知府大人今日在听鹂馆大摆筵席、意欲款待的客人吧。
在知府大人的身旁,坐着静如满月的听鹂馆头牌——曦月姑娘,她一边斟酒,一边似乎在回应着知府大人的什么话题,巧笑倩兮、云鬓霞衣、纤手捧杯……令主席下面、散席上的男客们一个个扭头上望,丝毫不掩倾慕之心。
拜月姑娘则坐在知府大人和他右首客人的中间,明眸美盼,自是另一番光照人。
对面的大戏台上,已经鸣锣开张。晴雯生在戏班、长在戏班,自然懂得。板胡一声响亮的唱板,台下一派叫好,随之,梆子、笛子、三弦、板鼓、板、大锣、铙钹、手锣、钹、碰钟、堂鼓、花盆鼓、唢呐齐上阵……
声震屋宇的开场合奏似乎一把就扯开了黑夜那久而不散的沉沉幕布,把个通亮的场子给闹腾得红火、喜气。台上的演奏者还真的是青嫩如竹笋、齐齐穿着青白月衣的一干听鹂馆的姑娘们,只见她们弹奏得有力而不拘谨,落指到位且娴熟,最让晴雯敬服的是,她们凭记忆,并不照着谱子来弹奏,且可能是时间长了成了熟手的缘故,竟然能随曲而到,随腔而来……
最是客人们丝竹入耳、酒辣入喉、喜气上头的时候,也最是晴雯忙不迭,跑前跑后,照应四下的时候。
正待这时,没眼力劲的韦宝又穿过人群,跳到晴雯面前,摇头晃脑地:“晴雯,我在替你烦愁……”
晴雯正在抹着桌上洒了的酒水,头也不抬,在嘈杂的人群中大声地回复:“你这是操个哪门子的心呢?!快别碍事。”
韦宝道:“你看看,这姑娘们一个个看似广受欢迎,头牌有头牌的样子,青衣花旦各有位置,可花无百日红啊,不像我们糙老爷们儿……”
晴雯一边忙,一边心想这熊孩子又哪根筋不对喽,绕着自己个没完,也不能怪他,谁让他生在听鹂馆,一天天接触的都是这脂粉红尘的。
“要我,你总得有个一技之长吧,戏?弹奏?再不,就得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做个内侍的姑娘。”
晴雯抬头,看了韦宝一眼,这垂髫儿还真的到了自己的痛处:咋个生存法呢,这是个问题。
宝转着滴溜溜的眼睛,好像看出了晴雯的心里,忙接着:“实话,那边那个公子,使了钱让我给你带话呢。”
晴雯怒目而视,道:“宝啊宝,刚念记你的好处,你就来这一出!生生要卖了我不是?!我作答应挺好的,不劳你烦心。”
韦宝也不怕晴雯生气,舔着脸,继续跟在后头,:“宝二爷家真的好,也是个出路。姐姐你想想……”
晴雯回头,望了一眼那贵客的后身,从开场到现在,那个子一直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只见那被韦宝称为宝二爷的少年束发嵌金冠,一身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
只是,那似怒似笑、似癫似顽的眼神,让晴雯一看,就立刻晓得,自己这是又被个不愁衣食腹中空的纨绔给盯上了。
此时,知府大人站起身来,一时间,锣鼓磬铙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知府大人胡须飒然,腰杆笔直,对右首上座的老者一个郑重地拱礼,道:“恭迎贾大人,真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