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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擦黑的天儿,不知道为什么,三五成堆儿的摊贩们没按照往常的情形,去耐着心把听鹂馆内的贵客们等候,而是好像遇到了什么突发的难题。
他们相互交头接耳了一阵,纷纷点头称是,似乎,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其中有年轻、心思转得快的,脚下利落,已经一眨眼,颠远了。
还有的几位有些踟蹰,似乎是不忍心把这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几十单现成买卖给白白丢了。
他们多是中年摊贩儿,养家糊口的担子重,故而有些个不舍。
只多坚持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期间,他们一再地抬头看天、一再地叨叨咕咕,最后,也都咬咬牙,不情愿地拔腿走了。
听鹂馆和那民居、闹市就隔着条大道,平日里少有烟火气,此时,摊贩、车夫们这么一散,听鹂馆外更是空荡荡的,一下子没了人迹。
一股陌生的寒凛之气,正渐渐地自盛夏的夜空蔓延下来……
就好像……好像干净的雪味,在毫不留情地净化着大地。
一切,都出乎寻常地安静了下来……
只有隔着大道的那排香樟树树叶抖出簌簌作响的声音。
外面奇袭而来的雪迹,并没能影响到听鹂馆内的热闹。
此时,战鼓擂,风云聚,团花匝匝飞舞……
人鼎沸、歌串联、鼓点密集……那豆大汗珠自额头滚下鼻尖、双手如灌铅般费力地一下一下捶向鼓面的,是听鹂馆里坐第二把交椅的拜月姑娘。
“真是苦力活!”拜月叫苦不迭。
此刻,就算是一身剑袖马裤的刀马旦打扮,也帮不上拜月什么忙。
素日里爱戏的拜月不由得心:“这击鼓传花,可什么时候能到个头啊?!”
就算怪罪,也怪不得晴雯这丫头不懂得礼让前辈、一味地体现“竞技”神,唱得又丑,那个又长;
也怪不得自己这长在身上的、听鹂馆“科班”出身的十年看家真功夫——“听鹂唱作念打”,只可惜,自己专长的是那“隔岸犹唱后庭花”、扶着墙咳血的抒情范儿,此处,排不上用场!
“要不是,”拜月真个替自己叫屈:“古往今来,哪个才子佳人会沦落到得靠打鼓、卖力气的份儿上?!”
既然怪不得“击鼓要随行就歌”的游戏规则,怪不得曦月的面安排,那么,要怪,就只能怪自己!
是自己亲手把密封的“心愿”笺交到了姆妈手上,主动请缨,不顾一切要赢。
“赵州桥来,什么人修——
玉石栏杆,什么人留——”
好在眼下,晴雯的这首“跑调”歌,拍子慢悠悠的,直让拜月得空喘上口气儿,手下也好悠着点。
火红的花团,好像一只正修人身、四下里乱窜的火狐狸。
一只只人手,刚把团花接住,就好像被烫着似的,拼力抛给下家……
有席地而坐的公子哥,刚刚急急递出团花,就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转一转酸痛的脖子,随手抛出些细碎银子,唤身边的侍女来补位,好代替自己继续传花。
知府大人早就被明眼的曦月叫人给替了下来,坐在那里,乐呵呵地看着正在进行中的游戏。
贾大人却一直坚持着席地传花,只见他眼珠子跟着花团转悠来、转悠去,双手始终举在胸前,好像在随时恭候着花团打来……
宝玉趁父亲紧张参赛、没得功夫顾及自己,正乐得自在,遂拿出一枚镜子,偷偷摸摸地晃动起来,以期通过镜子反光打乱传花斗士们的节奏。
看来,他这是内讧,对付自己人,反帮晴雯。
“天上梭罗,王母娘娘裁——
地上的黄河,是老龙王开——”拜月听到晴雯的嗓音,绝望至极。
心:“丫头你这怎么嗓子跟抹了油似的,咋唱,圆润悠扬?!照这个唱法,这鼓是没法打了,不如用来撞死算了。”
“姐姐,我来帮你!”忙不迭击鼓的拜月听得这粗粗的嗓音,用余光见身侧不过是个矮侍女,刚要不再理睬,就被吓得又看了一眼:原来是混账子韦宝。
宝也穿着一身刀马旦的服装,他心脸擦粉、头堆鬓,此时正背对着传花的人群,怎么看,都是个丫头。
“怎么,你来换姐姐的岗?!”拜月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