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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以南,雪势已然削减了很多,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点落下。
一匹驿马正顶着风霜,往晋阳的方向狂奔,马儿的嘴角已经泛出白沫,但驿卒依然在玩命鞭挞马臀,晋阳城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了!
漆黑的暮色之中,这座雄城宛若一头潜伏在阴影里的狰狞猛兽,令人望而生畏。
“八百里急报!杨檦、达奚长儒追击塞外千里,王师大破东突厥!”
驿卒扯着嗓子朝城关上大喊,这一路奔来,他已经不知道将这条战训重复了多少次,嗓子都喊哑了,但依旧是中气十足,教城关之上的守卒听了个清楚。
戍守晋阳北门的守将闻讯,命人用吊篮将城外驿卒运上,又询问了几句,明白驿卒所言确凿无误后,才面露喜色大声吩咐道“这位兄弟一路赶来,真是辛苦了,你们马上给他安排温汤、食宿,好生招待人家,我来把战报呈递给都督!”
说完急匆匆离开了。
心里暗暗思忖,就在今日白天,都督还在忧心军情,言说朝廷大军冬季出塞与敌野战是不智之举,达奚长儒与杨檦在无强大后援的情况下与东突厥交战,徒劳无功就不说了,损兵折将几乎可以预见现在这份战报呈上去,也不知道都督会是什么一个表情。
早在很久之前大家就做了设想。
假如都督所说的都成了现实,都督自然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弹劾裴世矩、苏威,甚至是高熲这批当政的人冒失轻敌,对于朝廷收缴军权的举动自然也就有了充分理由推脱
可假若都督料错了,达奚长儒真的仅凭那么点兵力就完成了降服突厥的壮举,那么突厥今后对大齐边塞的威胁也将直线降低,大都督存在的意义也就可有可无了,届时都督自然无法再阻止苏威粗暴的收权,干涉地方军政。
那么大都督的职权无疑将受到大大的限制,各都督在地方上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日子,也就将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都督和苏威斗到现在这个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都督已然落入了绝对的下风,陛下没有直接降旨剥夺都督的职权已经是顾念兄弟亲情的份上,如果再不肯低头,恐怕连个太平王爷也做不成了!得要想个法子好好规劝都督才是!
此时,都督府的别院中,暖阁的门照旧开着,苏威搬了把摇椅,懒洋洋窝在上面。他的学生、当朝太子殿下正在背书。
小胖子来到晋阳以为远离了母后的眼线从此可以放飞自我了,但事实却是残酷无情的,自从他偷偷跟着王叔出去打猎被发觉之后,苏威就将他的课业提了整整三倍!
不光要读孔孟,还得熟读各种史书,完了第二天一早要交一篇昨日的感悟心得,据说这是父皇交代的,套用父皇的话,姑且称之为“日记”。
一听就不是正经人写的玩意儿!
太子殿下不想写,但太子师的权威是强大的,苏威面上看谁都一副烂好人的模样,可一旦触及到原则问题,那就是寸步不让,吃了几个暗亏之后,太子已然失去了和他较劲的兴趣。
睡觉前照例是拼读史书的时间段。苏威不光办事利落,教育方式也眼光独到,他发觉太子厌烦那些毫无趣味的经义之后,就换了一套方式来调动太子学习的积极性,今晚师徒二人便围着火炉探讨起了项羽本纪和高祖本纪。
在品评起项羽、刘邦二人孰优孰劣之时,师徒二人发生了争论。太子年少,崇拜力量,便认为项羽英雄盖世,远胜刘邦。而苏威却对项羽嗤之以鼻,说项羽连给汉高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高珩当即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要求苏威给个说法。
苏威摇摇扇子,不咸不淡地回道:“项羽残暴嗜杀、刚愎自用,灭秦之后,他坑杀降卒,纵容士卒烧杀劫掠,失尽关中人心,是以汉高祖一出关,三秦子弟便望风降服了。他表面刚强果敢,实际却优柔寡断,范增这样一心为其着想的谋士都不能扶起这摊烂泥,而反观汉高祖,上到将帅,下到士民,皆心悦诚服、为其所用,这难道不是刘邦有帝王之才吗?项羽的治下穷兵黩武、哀鸿遍野,刘邦的治下,约法三章,士民皆安,仅此一项,高下立判!”
说完,他略有深意地看了高珩一眼:“孙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道,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才,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项羽和刘邦对峙许久,四面开战,看似双方维持着平局,实际项羽已然落入下风,楚军千里征战,后勤尤其繁重,项羽为了打败刘邦,不惜横征暴敛、结怨于楚地百姓,彭越、卢绾等将又突入楚地,攻城拔寨,让楚军烦不胜烦。不光如此,卢绾还乘机收拢楚民,推行汉政,使楚民争相归附,项羽人心尽失!这也是为什么数十万楚军,越打越无力,越打越疲软的缘故当刘邦要他死的时候,他不一定会死,可是如果他自己治下的百姓都希望他死了,那他就绝对活不成了!”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汉高祖真是吃透了这个道理啊,”苏威见太子陷入思考,循循善诱道:“太子听过陛下说三国,想必也知道刘皇叔每与操反,大事可成,项羽对士民视若牛马,汉高祖对百姓稍微好一点,项羽就落入了下风了。”
“项羽果真如史书记载的一般须知史书也是人写的,写史书的人就一定会不偏不倚,客观公正吗?”太子心里已经信服了一半,却依旧辩驳说道。
苏威摇摇头:“史书是不会错的。”
“那司马公还说,刘邦是他母亲和龙生出来的呢!神武帝也是开国天子,难道他也是龙生出来的吗?”
“帝王将相的出生可以神话,但史实却是无可辩驳的,”苏威微笑:“彭越击外黄,外黄子民降附,项羽复克外黄,按照以前的习惯,将外黄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尽数驱赶到城东,准备全部坑杀。外黄一稚子在项羽面前劝说,言道彭越强攻外黄,外黄不得已而屈从,就是为了等待大王到来,不料大王一来,又要把人全部坑杀,从此以后百姓们哪里还肯归降大王呢?项羽一听有理,就赦免了那些百姓。”
苏威面露嘲讽之色:“外黄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项羽活到二十八岁居然还不明白,这样的人也敢称王称霸,离死不远了!”
高珩心悦诚服,接着反问道:“项羽固然气量狭不能容人,刘邦难道就好很多吗,韩信这样的大将最终都免不了鸟尽弓藏的下场,他真的称得上明主吗?”
苏威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臭屁模样,他摇摇头说:“昔日有人上疏举报韩信谋反,第一个跳出来劝刘邦杀了韩信的难道不是韩信昔日的部下吗?可见韩信确有取死之道。”
“从汉高祖的立场上看,光是他坐观荥阳成败,拒不发兵就已经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更别说后来韩信还在田氏一族答应归降的情况下出兵,害死了郦食其,导致齐地动乱,汉军差点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境,他拥兵自重不说,还伸手向汉高祖讨要爵位,换成是殿下,殿下岂能容忍这样的臣子?”
“从汉军将帅们的眼里,韩信不救荥阳,致使记信、周苛这些人惨遭杀害,记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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