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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砂走回殿内,对教宗大人说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教宗大人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聊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聊到。”
说完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问了些事情,都是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本以为会听到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听到,他没有问国教,没有问星辰,没有问天书碑,也没有问所谓心意。”
整个大陆,解读天书碑方面最权威的,便是这位身着麻袍的老者,即便是南方教派的圣女也不能逾越他,陈长生在天书陵观碑有所悟,亦有很多疑问,但今日在离宫里却一字未提。
“还是缺少信任。”梅里砂缓声说道。
“那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愚笨,忽然遇着这么大的事情,哪里便能全盘信了。”
教宗大人不以为意,微笑说道:“以后他自然会清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听到这句话,梅里砂沉默了会儿,说道:“以前我很忧虑他成熟的太慢,现在看来,他的成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
教宗大人没有说话。
走出离宫,陈长生觉得腰有些酸。先前在神道上数百名教士向依次他行礼,他虽然只是微微欠身回礼,还是有些辛苦。
从万众瞩目回到一人独处,他竟有些不适应,转身望向夜色里的离宫,看着那些沉默无言的石柱,他也自沉默无言,他在这座宫殿里享受了无尽的风光,但不知为何,他隐隐不安,甚至有些畏惧。
他早就已经猜到自己的师父不是普通人,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不普通,而且过去这一年他的心神尽在修行与大朝试上,根本没有空闲去想,结果今夜所有的真相在离宫里一朝展开,震撼的他身体无比寒冷。
就像教宗大人和梅里砂在他走后的那番对话,他在离宫里确实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问题没有问,比如他没有提到自己还有一位师兄,如果说国教正统需要一个继承者,师兄才应该是继承者,他也没有提到自己身体的特殊情况。教宗大人的双眼深若沧海,仿佛什么都可以看透,或者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比如西宁镇旧庙里有两个少年道士,比如他在天书陵观碑参悟到的那些知识,比如他身体里的经脉都是断裂的,但他没有说。
教宗大人和梅里砂都说西宁镇不会有事,但这怎么可能?圣后娘娘一定会派人追杀师父和余人师兄,不知道师父和师兄能不能成功地逃走,而且十余年前,国教学院就是被教宗大人和圣后娘娘覆灭的,教宗大人亲自出手,为什么现在却对自己照拂有加,就是那些理由?就因为年岁渐长,开始怀旧?这样的理由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教宗大人,虽然教宗大人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爱,那样的值得信任。
像绕口令一样的词语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来回,信任还是不信任,为什么以及为什么,让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惘然,恍惚间想着,如果教宗大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从今夜开始,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要迎来完全不一样的一段了。
从西宁镇到京都,从旧庙到国教学院,被动或者主动,他头顶的最大一片阴影,就是圣后娘娘。
圣后娘娘本身就是从圣境的绝世强者,依靠三十余名神将掌握着大周百万大军,又有宇文静、周通、莫雨以及天海等家族的效忠,更有普通民众的敬畏爱戴,毫无疑问,她是这个大陆最强大的人类。
如果是别的人,处于陈长生的境地,早就于脆自杀了。
但就像教宗大人说过的那样,即便是圣后娘娘,也愿意与国教正面冲突,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与她分庭抗礼的,就是国教。国教乃是大周立国之教,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与千万名教士,所以才有这种底气与自信。
而他,现在是国教的继承人。
就像梅里砂在神道上说的那样,他可以不再向任何人低头。
只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如何能够相信?
依然还是要回到信任和原因。
为什么。
这些事情太复杂,陈长生虽说通读道藏,哪怕是最玄奥难懂的经文都能倒背如流,却很不擅长这些。
因为这些都是人心。
他想找个人商量一下,然而唐三十六还在天书陵里,就算在场,肯定也是他说什么唐三十六便会反着说。落落的身份地位太过特殊敏感,就算不理会这些,陈长生怎么说,她肯定是言听计从,哪里可能有商有量?
京都如此之大,竟找不到一个人说说今夜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感觉有些孤单。
夜色深沉,离宫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陈长生转过身来,望向幽静的街巷,右手落在腰间的短剑剑柄上。
他体内真气微转,气息渐宁。
隐约间,仿佛有呛啷之声响起,剑却并未出鞘,只有剑势。
钟山风雨剑里的起剑势。
借着剑势,耶识步起,于微凉的风里,他的身影骤然消失,虚晃数下之后,遁进夜色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片刻后,幽静的街巷四处,陆续走出数人。
这些人的眼中还残留着震撼的神色。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来历,也没有打招呼,各自散去。
陈长生离开时所用的手段,看似简单,其实极不简单。
这些京都各大势力派来监视他的人,竟没有一方能够跟住他的踪迹。
现在的陈长生,终于初入强者之境。
离宫响起钟声,向整个大陆宣告陈长生就任新的国教学院院长,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惊了所有人。
从皇宫到天海家再到东御神将府,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消息无法入睡,不停分析着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作为被议论揣测的对象,陈长生这时候却在京都南城一片繁华的夜市里闲逛。
他先去街头那家著名的曲元烤羊坊订了一只烤全羊,然后在街边的摊位上开始不停采买。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北新桥外的一棵树下。
春夜已深,气温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草上没有多少露珠。
远方的皇城上,角楼里的灯光洒落地面,把树上新生的嫩芽照的格外翠绿,看着就像是新茶一般。
这里离宫墙很近,戒备森严,尤其是城墙上那几只负责夜间监察的夜鹗更是双眼如夜明珠一般明亮。
陈长生把身体隐藏在大树的阴影下,静静感知着四周的环境,当一队巡逻的禁军远去,当皇城东南角那只夜鹗按照时间规律扭头望向左侧时,他突然间动了,只听得一声极低的闷响,树下震起两团烟尘,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他已经消失无踪。
片刻后,烟尘渐渐飘落,恰好把那两个脚印掩住。
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在夜空里画出一道残影,来到那口废井的上空。
从那棵树下跳到井中,他只用了一步。
当时他只来得及想到,教宗大人如果是在说谎,自己肯定会摔的极其狼狈,那么这也算是对信任的一种考验?
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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