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第1/2页)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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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看似不停地流逝,其实很缓慢,从徐有容拎着他来到林间,再到这场险恶的战斗结束,没有过去太久,周园的朝阳还在地平线上方不远,晨风与晨光一道落进林中,被切成各种形状的碎片,缓缓地卷动着地面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泛出各种光亮。

    陈长生看着远方,沉默不语。

    他没有折袖那种对危险的天然敏感,也没有徐有容用命星盘推演前方危险的能力,他没有在远方的晨光里看到任何身影,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更没有看到任何敌人,但他就是觉得那边太过安静,是的,安静并不是足够的理由,但他感觉不对。

    大道三千,他只修一门顺心意。那对魔族美人强者肯定还在周园里追杀自己,可能还会遇到像那个老怪物一般阴森可怕的人类修行者,而他现在根本任何能力自保,他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修行了十几年的唯一之道。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向着树林的另一面走去,神色有些匆匆,脚步却无法匆匆,因为他这时候重伤未愈,还要背着那名白衣少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的身体比正常情况下要寒冷很多,呼吸和心跳比平时都要慢至少三分之一,双眉与鬓间的雪霜再现,衣衫上沾染的露珠结成了无数小雪粒,被晨风拂落后又迅速凝出,然后又被晨风拂落,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后,在林间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就在他离开这片树林后不久,随着一道微寒的气息,南客与那名弹琴老者来到了此地。她的视线随着落叶表面那些残留的雪霜,移向远方,她的眼光何等样锐利,只是随意一看,便从那些雪霜足迹上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陈长生已经醒来,正在背着徐有容逃亡,他的伤势明显没有痊愈,脚步显得有些迟滞。

    一抹困惑出现在她相隔略有些宽的双眼之间,按照她那两名侍女的说法,陈长生昨夜受伤极重,已然濒临死亡,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恢复了过来?同时她的神识感知到崖洞里白海尸体的存在,但这时候她没有时间去理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把两只手臂伸向身旁的空中。

    那两名魔族美人化作两道清光,消失无踪,一对绿色羽翼出现在她的身后,伴着一阵风啸,她在林中消失不见。弹琴老者看着林外的方向,确认不远便是那片神秘凶险的草原,不由微微皱眉,猜到随后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之而去。

    树林便是岸,岸之前是一片水泽,青色的芦苇丛占据了所有的视线,仿佛要漫到天际,但事实上,越过这片芦苇,便是那片草原。那道寒冷的气息帮助陈长生镇压着伤势,同时也让他的新陈代谢速度急剧降低,此时他的心跳与呼吸太过缓慢,自然走的也很缓慢,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

    他不知道在不久之前,徐有容拎着他从对面的芦苇丛里走了出来,只知道如果继续往前,便有可能误入那片可怕的草原,然而他没有别的任何选择,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沿着来时的道路再次走回湿地之中,身体在水里走动,带出些许薄冰。

    刚刚走进芦苇丛,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是冒险向前,还是折转方向,岸上传来的风声便告诉他,不用再想了。

    一道寒冽的清风出现,绿意十足的幽光,夺走了所有芦苇与树木的颜色。

    一名神情漠然的小姑娘,在岸边出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陈长生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与满是血污的衣衫,尤其是她的眉眼,怔了怔,似乎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有些意外。此外,他没有握住短剑的剑柄,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这名魔族强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多,战斗没有意义,所以沉默不语,于是显得很平静。

    他向来很平静沉稳,无论遇着什么样的大事,都不会郁郁,也不会惊慌失措,这种性格特点,让他拥有远超年龄的气质,同时也经常让人觉得意外,徐有容如此,此时的南客同样如此,她没有想到这就是传闻里深受教宗宠爱的少年,问道:“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见过对方,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便是魔君最疼爱的女儿,只是昨日在湖畔,他听折袖提到过那个名字,通过折袖当时的神情,他非常确定这个小姑娘很可怕,同样,他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背上的那名白衣少女,以为对方是来追杀自己,警惕之余,又有些孩子气的高兴——曾几何时,西宁镇那个不起眼的乡下少年道士,已经成长到被魔族可怕的大人物视作真正的目标。他如此想着,反问道:“你就是南客?”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见到南客,也是南客第一次见到他,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们将分别代表人类与魔族在很多不同的战场上相遇,然后厮杀,发生一些并不有趣、只令人感到疲惫的故事。南客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个早晨,每每都会生出淡淡的悔意,心想当时如果自己再果断一些,不去听他说的那些废话,或者真地有可能当时就把他杀死,那么便不再会有后续的那些故事与麻烦。

    时间总是单箭头运行,现在的南客不可能知道将来的事情,她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还是停留在徐有容的身上,哪怕对方这时候明显已经昏迷不醒,至于陈长生只是她对话的对象而已:“你把她放下来,我饶你不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客的神情依旧漠然,然面在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则有些吃惊,心想主人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与人类谈判,而且若就这般放陈长生离开,她们昨日在那片湖畔拼命的战斗,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们不知道南客在昨夜暮峪峰顶的那场战斗中也受了很重的伤,更重要的是,南客看得很清楚,陈长生站在芦苇丛里,随时可能跳进湖中,而那看似清澈无物的湖水里,实际上有一道分界线,线的那头便是草原。

    南客不希望陈长生觉得自己已经进入绝路,从而跳进湖中,因为即便是她,对那片浩瀚而神秘的草原,也有很多忌惮。

    听到南客的话,陈长生有些吃惊,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但他当然不可能把徐有容留下来,自己去逃命——他这时候并不知道背上的白衣少女就是徐有容,他也不像徐有容一样自幼便习惯了背着很多东西前行,他只是答应过她,不会把她丢下。

    “我做不到。”他看着南客很诚实地说道,然后看着对方的眉眼,欲言又止。

    南客有些木讷漠然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解,她不明白陈长生有些奇怪的神情反应从何而来,问道:“怎么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有病。”

    听着这话,南客的眉猛地挑了起来,就像是清晨去山里辛苦打的一大筐猪草被隔壁的醉汉抢走的小姑娘,很是生气,声音顿时高了起来:“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国教学院里的所有人都有病”

    略带稚意却非常寒冷且无比愤怒的小姑娘的喊声在安静的芦苇荡四周回荡着。

    那两名侍女沉默不语,不知道主人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愤怒,为什么对陈长生的这句话反应这么大。

    听着岸边不停传来的喝骂声,陈长生觉得有些无奈,心想如果不是你非要问,我怎么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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