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惊瓦梦难平(第1/1页)桑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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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是坐在船上没错,但桐拂的面前却不再是后湖辽阔的湖面。这一片水泽,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池塘。

    她揉了揉眼睛,这的确就是个池塘。

    如漆的夜色,大雨如注,池塘被嶙峋的山石和大树、游廊环绕着,不远处还有凉亭。星星点点的灯火沿着长廊蔓延开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相连的园子里,楼阁幢幢的剪影。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明明是往岸边游去。后湖纵然宽广,但自己从在那水里玩大的,便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弄错了向。眼前的这里,究竟是何处?

    又看了一圈,南角的天空处似有火光大盛,她自船上跃上岸,顺着游廊往那里走去。

    一路上并未瞧见人影,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忽然听见喧嚣声起,她急忙避在一旁的墙后。

    抬眼间恰可看入一扇轩窗,那一边是一进很大的院子,此刻大雨中立着许多人。火把熊熊,将四下里映得清楚。

    很快两个人被推搡着从里屋出来,摁倒在地。

    那二人口中大呼,“我二人乃北平布政使、都督指挥使,奉圣上谕旨捉拿燕王!谁敢动手谋害朝廷命官?!”

    嘶吼声终止得很快,桐拂来不及闭眼,那二人已是身首异处。好在她及时将自己的嘴死死捂住,终是没让那声尖叫冲破喉咙……

    她望向廊下的那个身影,掩在暗处,看不清模样。魁拔的身姿,跃跳的火光大致勾勒出肃杀凌厉的眉眼……

    身后忽然传来护卫的脚步声,桐拂大惊,急忙勾手攀上矮墙。矮墙上没有遮挡,她只能心踩着瓦片躲在屋脊之后。

    朱棣负手立在廊下,眼见着地上的血迹迅速地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一幕从未发生过。

    张昺与谢贵来的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燕王府眨眼之间被围了个严丝合缝,连只蚊蝇都飞不出去……

    彼时张玉与朱能已率了八百府兵入来,众人见了京师密诏,无不色变。

    张昺与谢贵的死是必然,外头围着的人马,也不能留。杀戮既起,箭矢已出,也再无回头路……

    “张玉!”朱棣忽地沉声道,“速取九门,若有抵抗,杀无赦。”

    桐拂一惊,脚下一滑,一片瓦当直落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院子里。

    恰一阵风雨急过,众人一片静默,齐齐看向朱棣,这征兆看起来并不妙……

    桐拂紧紧咬着下唇,好在并无人上来查视,底下一片诡异的静谧。

    “飞龙在天,风雨相随,青瓦落地,以易黄瓦。”忽然有人扬声道。

    朱棣原紧绷的神情迅速缓和,侧目望向身边的斯道。

    斯道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神色间一派从容澹然。

    “清君侧,靖国难!清君侧,靖国难……”整齐划一的低沉呼喝声响起,一时军心大振。

    眼见着八百府兵执火振奋而去,桐拂趁着一阵子雷雨交加迅速滑下地去,飞奔回才的池塘,一刻不迟疑潜入水中……

    这必是午夜惊回噩梦一场……只愿这莫名的一池水能将自己带回那千倾碧波之间……

    案上烛火一阵急跃,朱允炆手中一荡,笔锋偏走,立时毁了一幅字。

    他怔怔望了一回,将那幅字慢慢揉在手中。

    有人匆匆步入殿内,“陛下,张昺、谢贵与葛诚三位大人,已将燕王府围住,燕王已是囊中之物……”

    朱允炆抬头瞧了瞧面前的齐泰,“不可伤他的性命。”

    齐泰将身子伏低,“是。”语调恭敬,心中却着实恼火。

    燕王是什么人?想要将他毫发无损地活捉了,这天底下恐怕很难找出一个人来。

    削藩到了这个地步,仍顾念犹豫,他燕王可又会对自己的亲侄手下留情?

    朱允炆却没错过他面上一掠而过的神情,“他毕竟是朕的四叔。”

    瞧见齐泰默不作声,朱允炆叹道:“那日四叔在殿上拒不参拜,黄观之言过矣。”

    那日大殿上,燕王态度倨傲,竟不行君臣之礼。众人敢怒不敢言,只黄观一人出言顶撞:虎拜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礼;龙颜垂地,宫中叙叔侄之情……

    齐泰彼时听得,心中无比痛快。不过燕王那时的神情,却令众人不寒而栗……

    思及此处,齐泰不由心中又是一叹,这少年天子较之其祖父,实在想去太远。

    一旁宫女奉上茶来,朱允炆瞧着陌生,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宫女样貌竟让他生出熟稔。

    心念一转,忽然出声向那齐泰问道:“那日湖边迷路的女子,齐大人是如何安置了?”

    齐泰一凛,陛下如何会得知……

    朱允炆瞧他神色一慌,顿时了然,“齐大人,有时思虑过多。”

    齐泰腿一软就跪下了,“陛下,臣只是宁可……”

    “错杀一千?”朱允炆将他打断了。

    “臣不敢!臣只是将她拘着,并未处死……”

    齐泰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个决定,十分的英明……

    桐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一个时辰以前,她还蜷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已经不晓得多久没有吃过西。刚开始她还有力气喊救命,还有力气敲打着牢门。到后来,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牢门是忽然打开的,刺眼的阳光令她很长时间睁不开眼。脑袋昏昏沉沉地任人摆布着,沐浴更衣上妆,嘴里被喂进的食物如此香甜……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梳着齐整的发髻,别着漂亮的珠花。身上的裙衫,是从来都没穿过的锦线织成,浅浅的粉色,绣着致的花样。

    从到大,何时穿过如此漂亮的衣服,不不,莫穿,连看都没看过。

    若是姐姐看到了,肯定也很喜欢。

    想到此处,桐柔忍不住展颜。猛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被关着,姐姐怕是要急疯了,顿时又慌乱起来。

    她急忙起身,抓着候在一旁的一个女子,“这是何处?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那女子将自己的衣袖从桐柔的手中抽出,“姑娘今日就要入宫,怕是一时回不去了。不知姑娘家中还有何人?”

    桐柔一愣,早前被抓,她尚不知是为何。若贸然将姐姐和爹爹出去,会不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正犹豫,外头有人扬声道:“入宫的车马已备好,请姑娘上车。若错过了时辰,怕是谁也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