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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朔风,眼下却是晨日晴好。日光虽看似炽烈,实则周遭冰冻三尺,握着长戈刀剑的一双双手,早已满是冻疮,乌青发紫。
南军虽难忍北地苦寒,但昨日一役,瞿能攻破张掖门,虽之后引兵退出,却也大振了军心。今日大将军亲自出马,必将大胜,一举拿下北平。
李景隆望着眼前高耸的城楼,回想二十年前,父亲亲自督造重修,将北平城墙加固,增设箭垛。可又曾想到,今日自己的儿子会站在这座城池的面前,亲自将它攻破。
日光发刺目,将那城墙映照得明晃晃。李景隆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却又不上。
城墙上的守军仍是昨日的样子,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远远可以听见燕军大旗猎猎的声响。
“大将军,城墙……城墙有异!”前哨慌慌张张地奔回来。
李景隆再次抬眼望向那城墙,青砖之上似是敷了一层闪耀透明之物,在来大的日头之下,莹莹有光。
“大将军,是……是冰……燕军以水浇城墙,如今皆冻成冰,光滑不可攀爬……”那前哨心地打量着脸色来难看的李景隆。
“攻城。”李景隆打断他,死死盯着宛若为琉璃所包裹的城墙。
……
昨夜一宿急雨,近天亮的时候才停歇。桐柔原以为今日经筵停了,岂知太监传话过来,日讲经筵照旧。
她倒不需额外准备什么,只是要去后殿房将墨砚、茶水备好。经筵之后皇上多半会去那里写字,还有可能召阁臣看字。
将炭火新添了,屋子里暖意融融,很快她就听见脚步声近,急忙退至外面。
隔着帘子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朱允炆提步入了房,按例祭祀九龛。龛上羲、农、黄帝、尧、舜、禹、汤、、武,尚有左周公、右孔子二龛。殿中宦官引导皇上行礼的呼礼声传来,三拜一叩礼。
桐柔晓得,此刻阁臣与讲臣们,则站在华殿外的月台左栏干边等候。殿檐门未启,等着皇上行礼毕,才可转入前殿。
召令儒臣进讲经史,解读治国理政是自太祖就沿袭的做法。桐柔听他过,当初儒臣进讲《尚书》无逸篇之时,明太祖曾:“自古帝王无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为人君者当警钟长鸣,善始善终,不可稍有懈怠。”
莫懈怠,当今这位皇上只怕更为勤勉。除了召董伦、孝孺等人经筵,尚有日讲,从无间断。
风暖彤庭尚薄寒,御炉香绕玉阑干。黄门忽报渊阁,天子看书召讲官。
桐柔将这位正先生的诗句在心里默默诵了诵,觉得十分妥帖。
不久听见前殿门开启,臣入内,进川堂。
具体些什么,她这里并听不清楚,大约是《大衍义》和《贞观政要》。立得久了,腿有些酸,她的目光转去廊外。
秋末冬初,庭内一株枫树朱红已老,昨夜经了风雨,叶落一地。
姐姐不知眼下正在何处,可曾添衣?爹爹又不知执铃游医于何处,身子可好……她托人带出宫的西,也不知他们收到没有……
恍惚着,就听见川堂处的动静。应是臣退回前殿少舒,而皇上已入后殿房。
瞧着太监奉茶入内,桐柔晓得,必是皇上又召了孝孺入房议事,此刻不可有人入内打扰。
眼下皇上勤于改制,日夜操劳,近拂晓睡下,天亮又起身。
改制之策,她并不是十分明白,只略略晓得新帝登基后,常与孝孺讨论周官法度,倾心于治国经邦之道。近日又忙于《皇明典礼》,对皇室礼重新勘定,涉及朝廷、宫、王府的官制亦需改定。
而北燕王的靖难战事,他似乎并不十分关心。时不时召齐泰黄子澄入来,过问两句也就罢了。
打仗的事,桐柔就更不明白了,且在齐黄二位大人口中,这场战事兵力悬殊、李景隆用兵如神,不足以令人忧虑。
她只愿这场战事当真如他们所,很快就会结束,并不会危及京师。而爹爹和姐姐也定会安然无事……
卷帘声响,房侧面走出二人,正是皇上与孝孺。显然是皇上邀请士同阅庭中花木。
二人一前一后,仍在低声着什么。朱允炆时不时驻足,似是观赏秋木红叶,其实正仔细听那士低语。
庭院中寒意萧瑟,桐柔手里拿着朱允炆的氅衣,却又不好上前打断,只能在廊下屏息候着。
身旁树丛里一阵悉索之声,她急忙看去,只看清一个雪白毛绒绒的大尾巴。
她好奇张望,那尾巴哧溜一声也收进树丛中,不一会儿探出一张尖尖的面庞,眼眸漆黑却极为灵动。
狐?
桐柔尚未看清楚,猛听一旁侍卫喝道:“谁?!”
那狐忙缩进树丛里,立刻没了踪影。
不远处的朱允炆和孝孺循声望过来,孝孺一脸不悦,“何人惊扰圣驾!”
那侍卫忙跪禀道:“卑职该死!才听闻树丛中有动静,担心有刺客……”
刺客二字一出,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十个身影,各个按刀执弩,将皇上和孝孺团团围在中间。
朱允炆已瞧见桐柔一脸惊惶正在那廊下,冲她扬手示意她过去。
桐柔犹豫了片刻,走近前去。
那些锦衣卫纵然并不情愿让她在这种情况下靠近皇上,但既然皇上手都招了他们也不敢阻拦,遂让开一条道容她过去。
这阵势桐柔何曾见过,且不提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但是后面那位不苟言笑如今眉间紧皱士,她也是怵得慌。
朱允炆问道:“你可看见什么?”
桐柔急忙敛了心思,“没……没什么,好似是狐……”
“胡,宫中怎会有狐!”士斥道。
一旁锦衣卫的首领忽然出声道:“陛下,近日宫中确有人瞧见过狐,不过行踪诡异未曾寻获。”
孝孺微微错愕,随即忽然道:“既然有狐,为何不宣鹰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