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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七章束薪火暖四山静眼见那山兔窜入一处山坳,金幼孜心中叫苦不迭。今日这马不知何故,看着定是要将这山兔撵上才肯罢休。如此荒僻之地,若跑丢了,该如何回去?
转入山坳,马儿忽地放慢了步子,金幼孜抬眼望去,前头竟有一片断垣残壁,尚立着旧柳数株,瞧着竟似旧宫苑。
他下得马来,欲牵着马往回走,可那马儿竟不肯离去,反将他拉扯至一处颓败的石桥边。
金幼孜一番四顾,莫名觉着有什么很熟稔的似乎就在左右。但除了芜草掩着的乱石堆,确实一片荒凉无人迹。
他凑到马身旁,“你是不是瞧见什么?还是,也感觉到了?我总觉着……”
身后马蹄声近,有人扬声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金幼孜回头见是朱棣,忙迎上前,“臣被马带至此处……”
朱棣已翻身下马,将他虚扶了,环顾四下里,“这地方,朕来过,曾是元时一处行宫所在。你,怎么会在此处?”
金幼孜一愣,方才不都瞧见了?按下古怪,道,“是马,将我……”抬头看见朱棣的神情就是一愣,他并未冲着自己说话,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的石桥上。
“有意思。”朱棣忽然悠悠道。
金幼孜忍了忍,还是将一句‘何事有意思’咽了回去。
朱棣移开目光,望着一带残垣断壁,“一旦进入草原腹地,水就变得不易寻找。每隔十日路程需寻水源筑城寨,进军时缺水,可即刻派人返回城寨取水。这就需要擅寻水源之人。”
金幼孜颔首,“军中当有探水之人……”
“唔,”朱棣将他的话截了,“如今有更好的。”说罢转身就走,“今日入德胜关,地势险峻,可要跟紧了。”
金幼孜跟着翻身上马,又觉着何处有些古怪,忍不住回头张望。故垒荒凉,危亭旷望皆残照,实在看不出什么,终只得催马跟上前头已跑远了的身影。
德胜关前,风急且寒,两侧石壁如刀削般直入云间。车马挤在狭窄的道路间,不得不拆去关口的垣墙才可通过。
山峡中积雪未融地冻冰滑,抵不住寒风凛冽,金幼孜不得不下马而行。靴底沾雪后,愈加难行,再欲上马,两手攀着鞍,竟冻得不可屈伸,根本爬不上去。
狼狈前行间,他又不慎踏碎路旁山溪薄冰,靴立时浸透,双足被彻骨的寒意冻得刺痛不已。
“怎么这么笨……”有人在耳边叹气。
金幼孜一愣,急忙扭头去瞧,可除了车马辚辚白旄黄钺,并无熟识之人。他正欲牵了马继续前行,忽有一只手极用力地拍在自己肩头,“金大人的靴湿了,去烤烤火再走?”
金幼孜几乎被拍得跌坐在地上,顺着那粗壮的手臂看过去,身旁那人大腹便便人高马大,甲衣几乎束不住那肚子。且此人容貌陌生他从未见过,金幼孜让了让,“多谢好意,此时停下歇脚怕是不妥……”
话未说完,已被那人连拖带拽地往路边的荒林里走去,“有何不妥?金大人想太多了。”
此人力气大得惊人,金幼孜根本无法挣脱,“行军之时,岂可擅自离开……”
那人仍揪着他,嗤笑出声,“你瞅瞅,眼下大军正过这如此狭窄的关口,等你这靴烤好了再睡一觉,还不定走得完。”
金幼孜再要说什么,已瞧见前面开阔地生着一堆极旺的火,上头悬着石锅,咕嘟咕嘟正冒着香气。
那人将他按坐在火堆旁,伸手就要去脱金幼孜的靴。金幼孜忙忙躲开,“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那人也不坚持,走去一旁树林里,很快又抱了一堆柴木回来。
“你是……”金幼孜忍不住问道。
“叫我樵四就可,我是辎重营里运薪柴的。”他笑呵呵往火里又添了许多柴火,火势愈加旺盛。
金幼孜将靴脱了放在火堆旁的石块上烤着,忍不住将早已冻得麻木的脚也凑过去,顿时暖和了许多,不由道,“多谢……”
樵四递给他一个粗陶碗,“这石锅里是我煮的野菜汤,算不上好喝,但暖暖身子足够了。大人尝尝!”
金幼孜闻着那香味早馋了,当下也不推辞,舀了一碗喝起来。喝了一口,他手猛地一晃,汤顿时洒出些许。
樵四眉头一皱,“竟有这么难喝?”眼瞅着金幼孜直愣愣瞪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金大人,你这是烫着嘴了,还是这汤当真这么难喝?”
金幼孜的嘴角抽了抽,“你究竟是谁?”
樵四的嘴角亦抽了抽,“金大人冻傻了?在下叫樵四,刚才不是说过了……”
“你这汤……我喝过。”金幼孜仍紧盯着他。
樵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肉跟着晃个不停,“金大人实在有趣,这汤用最寻常的野草根煮的,京师街头小馆里也能喝到。大人喝过自然不稀奇……”
金幼孜猛地探身过去,在樵四全是肉的脸上捏了捏,又扯了扯,倒的确并未发觉异常。
樵四瞪着眼僵坐着,半天才发出声音,“金……金大人竟然……我……我不会说出去……”
金幼孜压根没听见他在嘀咕什么,颇有些失落地坐回去。又喝了一口汤,细细品了品,他重又死死盯着樵四,“是不是你?”
樵四瞧他眸光中意味极不寻常,只差扑过来将自己捉了,立时觉着后脖子发凉,“是……是……我是什么?”
金幼孜忽地颓然坐回去,盯着那火堆怔怔出神,口中喃喃,“是,究竟是什么……”
樵四再不敢吭声,直到瞧着他远远离开,才长舒了一口气,“这金大人什么毛病……”过了会儿又觉着哪儿不对劲,挠着头道,“咦?我为何会在此处生火煮汤……”
待金幼孜追上前头的人,抬头就瞧见左春坊大学士胡广急匆匆过来寻他。
“金大人这是去哪儿了?陛下正找你。”金幼孜心里一慌,难不成自个儿烤了会儿靴,竟被发觉了?
到了营门前,朱棣正与杨荣看着什么。中官兴奋地指着地上的猎物,“陛下,今日能猎得野马,实乃幸事……”
朱棣示意金幼孜上前,“金大人来瞧瞧这野马。”
金幼孜细瞧片刻,“下官亦是第一次见到野马……”
朱棣摇头,“你等再仔细瞧瞧,野马如马,这个是野骡并非野马。”众人哄笑,中官讪讪告罪,与旁人一同退去。
朱棣独留了金幼孜在身旁,“今日一路上,可有冻伤脚?若觉着脚寒,不可附于火上,多走动走动,自会暖起来。”
金幼孜忙垂了眸,“臣谨受教……”
朱棣的目光在金幼孜的靴上极快地扫过,抬眼望了一回远处正掘井寻水的兵士,唇角露出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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