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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足足花了十几息的功夫才叫自己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或许因为心情激荡,在这个阶段总觉得自己能阴灵离体,试着站起身来。可一使劲儿,便又清醒过来。
总算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沉睡,意识终于空明,离体而出了。
随后便走到院中,先穿墙而过在宅邸附近游荡一圈,并未觉察什么异常。又穿回来,小心地走到后院去。
他没去过后院,不清楚陶文保这样的富商会不会请了符咒保家宅平安,因此走得极慢,随时打算应对各种状况。倒是没白小心通往后院的小门门楣上,果然嵌了一枚铜镜。那铜镜藏在门檐下,平时得走到正下方,仰起脸才能看到。但此时这东西在黑暗中散放微弱白光,好似一盏灯。
李伯辰慢慢走过去,觉得身上微微一暖,心头生起一股燥意,但并不觉得难受。也不知是这辟邪铜镜不管用,还是自己情况特殊。
于是穿过门去,进入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加清幽,设有假山、池水,陶文保和陶定尘就住在这里。
李伯辰叹了口气,想到目前为止陶文保对自己相当不错,陶定尘也对自己执师徒之礼,可眼下他却深夜来探别人居所,实在是小人所为。
既心中有愧,便只在后院院中走了一圈,细细听一听。两人似乎都睡下了,屋子里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便再往后罩房去。
厨佣陈三姑住在后罩房,到这时候还没睡,同在的还有杂工老徐。也许是捡了席上吃剩的酒菜,给他们自己也整治了一桌。两人边喝残酒边细嚼慢咽,相对无言,但也颇为自得。
他静静地在两人身边站了一会儿,始终未见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只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哗啦”声,像有人在摆弄锁链。听声音来处,该是在宅子之外,或许是附近人家发出来的。
李伯辰终于安了心,穿回前院、寻到自己的居所,往身上一躺,醒了过来。又强行抑制心中激荡之情,叫自己再睡着了。
他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全亮。便去水房洗漱过,在屋前的花丛后打了一趟拳,又行了几次气血。
再过一时,陈三姑送来早点,又去伺候陶文保父子。老徐拿了大扫帚在院中洒扫,李伯辰就搬张小凳子坐在门口边吃边看。
又捱过一个时辰,陶文保与陶定尘终于出门了。男孩斜跨一个带流苏的青布小包,满脸不情愿。见到李伯辰站在屋门口便叫:“师傅,我散学回来和你学刀啊!”
李伯辰这才意识到昨天该是正月的最后一天了,该是陶定尘的文学休沐日,因而才在家里玩。陶文保将儿子送去文学读书,叫女儿在术学做事,大概是希望儿子以后能做官吧。
出身文学的人很有可能成为州府各级的属官,虽说不能如国姓子弟一般做主官、也难升迁,但到底算是上等人了。只是他以后要将家业传给陶纯熙的么?
不过这些不干他的事。李伯辰便点头微笑:“好。”
陶文保揉揉儿子的脑袋,向李伯辰点了点头,便出门了。这时候,天才刚刚大亮。
再苦捱一个时辰,终于听后院的机鸣钟咚咚响了八下。他立即起身,同门房的老徐打个招呼,上了街。
沿途问过两个人,又在路边饼店花三钱买了四个巴掌大的黑面馍馍揣在怀里、走半时到了术学。
璋城的术学建得很像天子国西部某些蛮族的土楼堡,是正圆形,五层高,在中间围出一圈空地来。他站在街边时,便看到不少神色匆匆的青年男女进进出出,该有一部分是在术学做事,另一部分在术学读书的。
门口街边则摆了长长的小贩摊位,卖各式吃喝。李伯辰虽然吃过早点,但看见那些热气腾腾的糍糕、白肠、鸡皮、羊肚、春饼、焦锤仍觉口舌生津,想回去之后该对陈三姑说,每餐得给自己多弄点儿吃的。
他就摸了摸怀里的黑面馍馍,随那些年轻男女走进术学大门里去。
说起来他只有二十二岁,也算是年轻男女中的一员。但在北原待了那些年,已觉得和这些人有些格格不入了。好在术学如从前在军中听闻的那样,对一切“有识之士”开放,也没什么人来拦他。
进门之后看到楼堡所围出的一圈空地颇广,约有军中一个校场大。场中有几栋三层高的瓦舍,外墙粉成白色,看着干净整洁。
他只知道文馆在术学,可来了却发现这璋城的术学怕是能容纳一两千人,想来文馆是不好找的。便在门边站下,看到一个神色不那么匆忙的女孩走过时,施礼道:“这位姑娘,劳驾。”
那女孩左右看看,停下来:“先生有什么事?”
“想打问一下,这个文馆在哪里?”
女孩笑了,往场中一指:“喏,就在那儿。先生沿这条路走进去,先到左边的水房净手,然后就可以进去读书了。”
李伯辰忙道:“多谢。”
女孩掩嘴笑了,又看他一眼,翩然走开。
倒实在有点熟悉的感觉,李伯辰想。于是对这术学便也大有好感在军中的时候有些兵卒开玩笑说术学中男女混杂,怕是天下第一等伤风败俗之地,如今看,实在是屁话。
一刻钟之后,李伯辰在衣服上擦着手,走进文馆里。
这文馆该就是图书馆吧,他想。走进来发现果然格局也差不多,只不过书籍不是竖着排,而是躺平了摞在架上的。也许他来得早,这时候馆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往门边一看,又愣了愣搁了一张橱桌,一个女子坐在桌后,身边摞着书,看起来该是这里的管理或者杂工。
这熟悉的感觉实在奇妙,李伯辰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见那女子在往桌上的本子记些什么,便等她抬笔时道:“劳驾。这里的书该怎么读?”
那女子相貌平平,但天生笑模样。抬眼看看他:“自然是用脑来读玩笑话先生想读什么书?”
李伯辰想了想,压低声音:“有关太古秘灵和灵主的,有吗?”
女子一愣。将他仔细端详一会儿,才慢慢说:“有倒是有。但先生可清楚读这种书的风险?”
李伯辰道:“这个我知道。”
女子便道:“先生可有术学的教职?或是本地的生员?”
李伯辰如实答:“都不是。”
女子便摇摇头:“那不行。”
见李伯辰皱了眉,便又看看他:“先生如果不是想了解得很深,那边倒是有一本《国史志》,那书里也提及一些秘灵和灵主,不如读一读那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