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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从前众人肯忍耐,也肯好好在此处干活,是以为另有出路通好处,眼下既是什么都没有了,钱也到手了,不早点走,还在此处作甚?
这话传了一阵,张属就去找裴继安,劝道:“其他乡里、县里抽来的人就算了,不如叫那些县学来的学生先回去读书?”
裴继安就笑着问他道:“谁找你来说项了?”
张属有些尴尬,道:“我也没收几个钱,只是看他们……”
裴继安也不以为忤,只道:“还有些文书的尾巴没收好,你看谁人想走,去你那一处说一声就是。”
这话一放出去,开始下头人还是观望,没过几天,见得有人开始去找张属报信,果然毫无为难,顺顺利利就走了之后,接二连三就有人来辞行。
沈念禾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她手头管着十来个人,其中大半是县学学生,另有几个乡中抽调来的,大多数都年轻得很,一个月下来,也不嫌她年纪小,跟更不觉得女子不堪为首,对她很是信服,是以虽然犹豫,却始终没有人动作,最后只推举出一个人来问。
沈念禾这一阵子看那裴三哥十分可怜,今次见得众人来问,又看着小衙署里头的氛围,就跟难受了,于是劝他们道:“不如收拾好东西再走,左右一个多月都已经熬下来,也不差这几天了,等事情全做完了再走,算是有始有终。”
下头人果然应了,没有一个提前走的,倒是其余房间好的也空了几个位置,差的更是走了一半有余。
裴继安也不说什么,只当做没看到一般,每日除却县衙里头办差,就是来小衙署跟看后续文书整理进度。
彭莽对此很是不满,对他道:“县中事情这样多,你说要修圩田,又说要修堤坝,我都给你去修了,而今开春,忙得很,都有人回话回到我这一处了,那谢善家中也有事,总是告病来不了,你还是先回来再说,那荆山不用再管了!”
又抱怨道:“你这一回却是害惨我了,当日那杨知州当着众人的面,十分不给我脸,叫我好生管教下头人,摆明了就是说你!你也消停些,少惹这些麻烦!”
他岁末考功簿上的好处一到手,就已是把之前裴继安功劳全数抹杀了一般,还诸多责怪,开始计算起修圩田的坏处来,简直恨不得一夜之间,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裴继安倒也不同他争执,只道:“还有两日就收拾好了,等这一处无事了,我便不再往荆山跑。”
彭莽皱了皱眉,虽是碍于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威望,官也管不了,却是忍不住嘟嘟哝哝了几句。
裴继安只做没听到。
然而到了次日,这一处彭莽才叫了人过来交代,叫他今日不要再去荆山,另一处外头就来了一行人,点名要裴继安同彭莽陪着去往荆山去。
——正是江南西路监司官郭保吉。
他来得很匆忙,可流程一样都没少,还提前发了公函过来。
彭莽这一日叫人去交代了裴继安,自己已是回了家,因他儿子满月,本要办席,可酒还没过一巡,那监司的文书就过来了,按着上头的时辰,最多不过盏茶功夫,人就要到衙门口。
文书官急得要命,匆匆去寻彭莽。
彭莽差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匆匆赶来时,哪里还有什么“郭监司”。
他又惊又急,只好又在马上颠颠地往荆山跑,好容易到得地方,只觉得屁股都软塌塌的,几乎要给马鞍颠成了一坨烂泥。
然则等跟着人一路走一路追,压根没赶上不说,又去堤坝、河边、田间,莫说不见郭监司,连个盖监司也没看到,最后进了小衙署的门,正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却听得里头一阵阵哈哈大笑,不时有人问话,又有人回话,再有人插话,气氛十分热烈。
而那郭保吉站在当中,小衙署里头的被借调而来的书生、差吏、衙役全数在边上围着,人人面上带笑。
彭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去看跟着边上的从人。
他站在门边,又带着几个随从一齐过来,还跑得这样大动静,里头自然不可能没有知觉。
不知谁人叫了一声:“彭知县来了!”
众人顿时一齐看了过来。
彭莽暗暗叫苦,只好上得前去同郭保吉行礼歉道:“恕下官失礼,因故来迟,怠慢监司了……”
郭保吉哈哈一笑,道:“你自有差事在身,怎么好说这样的话,况且你来得也不迟,正正是时候——彭莽,我欲从你这里借调一人走,只不知你肯不肯放的?”
彭莽听得一愣,抬头看了郭保吉一眼,脱口问道:“不知监司欲要借调何人?”
郭保吉倒是爽快地把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人道:“借他走,另有今日屋中这许多人,听闻都是从各处抽借而来的,一事不烦二主,我一并开了调令挪走。”
彭莽心中一跳,嘴上没有回话,却是下意识顺着看了过去。
郭保吉手指的方向,安安静静站着一人,那人眼熟得很,姿容出众,站立如松。
——却是裴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