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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星辰就笑,眼睛有些湿润。
十几年前,他将俞程林叫出学校,狠狠揍了他一顿,一口一个变态地骂,还告诉了俞程林的家人,仿佛男孩子喜欢男孩子,是极恶心和难以理解的事,十几年后,都不知道俞程林是直是弯,都开玩笑地想撮合他们俩。
过去的事,都忘了。
忘了也好,只记得自己叫许大海,许星辰是他的儿子。
只知道老子老了,病了,依靠儿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俩人晚上喝了鱼汤,此后每隔几天,俞程林都来他们家送鱼。
许大海坐在院子里,看着许星辰站在梯子上摘柿子,问说:“俞程林这小子,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他不错啊。”
他甚至还偷偷跑到菜市场去,问俞程林喜不喜欢他儿子。
“我儿子不是变态呀,他不知道,我瞒着他来问你的,你要是不是,别骂他。你喜不喜欢他,我儿子是大学生,在北京上班,可有出息。”
俞程林笑了笑,又惊,又感触,说:“我是。”
许大海眉笑眼开:“那你考虑考虑呀,他还蛮喜欢你。他单身。”
许星辰接到俞程林的电话,跑过来接他,回去的路上许大海就念叨说:“我死了,你怎么办呀,身边也没个人。你老了,谁照顾你啊,也没个孩子,身边还是要有人照顾你呀。”
许星辰已经听腻了这些话,也不回答,父子俩拎着鱼回家。
冬天过去,春天便来了。
许星辰给他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洗脚,自己则坐在旁边看电视。许大海泡了一会脚,有些发呆。许星辰关了电视,就坐在他旁边问:“洗好了么?”
“好了。”
许星辰去倒洗脚水,然后给他擦脚,一边擦一边问:“你是谁啊?”
“我是……”许大海愣了好一会,然后笑了笑,似乎有些尴尬和呆滞:“我是谁啊。”
许星辰停下手里的动作,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你想想,你是谁?”
许大海很努力地想了一会,笑着说:“我脑子,现在糊涂了,嘿嘿嘿。”
“许大海,你是许大海。”
“我是许大海。”
“那我是谁?”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是谁了么?”
许大海就尴尬地笑了笑,两只手摩挲了一下膝盖。
许星辰说:“我是你儿子。”
许大海没什么反应,只说:“我儿子是许星辰。”
许星辰就笑了,说:“对,我就是许星辰,是你儿子。”
许大海就笑,很尴尬地笑。
许星辰两只手放在许大海的膝盖上,仰头问说:“你不认识我了么?”
许大海看他神色有变,略有些惊慌,说:“对不起,你……你是,你是谁?”
许大海记得自己的儿子叫许星辰,许星辰就在他眼前,他却认不出他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许星辰将头埋在许大海的膝上,说:“我是你儿子,我叫许星辰,星辰大海,是陆明芬给我起的,陆明芬是我妈……是你……”
他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许大海温热的手摸着他的头发,手足无措了一会,神色渐渐转悲,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许星辰还有父亲,许星辰也没有了父亲。
在失去的一刹那,爱达到了顶峰,他们成为了最亲密的父子,没有隔阂,只有无尽的不舍与爱。
沈金台总算不用压抑自己了,他哭的的鼻涕都流下来了,可是镜头并没有给他任何特写,只给他们父子俩一个远景,父子对泣,足以让剧组所有人眼眶湿润。
剧组拍完这一条,便去拍外头的雨。
淅淅沥沥,电影中,那一年的第一场春雨。
整部电影关于“春夜喜雨”的元素并不多。
仇红介绍背景的时候说过一次,说许大海是一名人民教师,最喜欢的一首诗,就是《春夜喜雨》,父子俩重聚的第一年,下春雨,许大海对着院子里的雨,吟过这首诗。
许大海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的也是《春夜喜雨》,这是为数不多的,仇红介绍过的道具,说是许星辰十四岁那年,上初二,参加县里举办的书法大赛,还得了奖,回来以后,就给许大海也写了这首诗,这幅字一直贴在许大海房间的墙上。
电影并没有给这幅字特写,但每次房间的镜头,都会带到它。沈金台觉得这首诗大概对仇红有特别的含义,所以仇红用这首看起来和电影主题并没有什么关系的诗,做了电影的名字。
也或许家父子的感情,就像这春雨吧,润物无声,不着痕迹,也像这电影,缓缓道来,安静克制,等到从头看到尾,却发现它湿润了整个心房,既温暖又悲情。
电影最后的镜头,是一夜春雨过后,万物复苏,许星辰牵着许大海的手,走在田野上。花草都是湿润的,红花绿叶,很是娇艳。
那时候的许大海,已经不认识许星辰,可他很依赖他,知道他是他最亲的人,像稚嫩的孩子,可能还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却依赖着照顾自己的父母。
电影到这里结束,意犹未尽,也无需要讲的更明,更多。
拍完以后,一向冷静克制的仇红,掩面痛哭,哭完了双手合十,朝大家鞠躬说:“谢谢,谢谢。”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沈金台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春天。二月天气渐暖,昨夜的一场雨,南城已有绿叶新花。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他闭上了眼睛,说:“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