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沉睡的愚者(第1/3页)揭棺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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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见山的说,达里欧?达芬奇先生喜欢数乌鸦。

    每当有人死的时候,他看见天上的乌鸦起起落落,时聚时散。

    他分不清哪一只是他见过的,哪一只是新来的,就和人生中际会交集的其他人一样,可能每次相遇,都是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站在庄园的大门前,达里欧先生看着绞刑架立了起来,他攥紧了手里的口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吹着刺耳的音符。

    他想,或许还有一两个和他一样的亡命徒,能听出琴声里的暗号。

    他想,会不会有一两个和他一样的亡命徒,一块来砍断刑具结实的橡木梁子。

    房檐上的乌鸦排排站,伸长了脖子,猩红的眼眸中满是咽下腐肉的渴望。

    房檐下的人们排排站,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一条条长舌像极了魔鬼。

    正午的太阳躲在云里,偶尔从苔原稀薄的水汽中投下一缕金色的绸缎,洒在那绞刑架上时,莫名让人有种虔诚又神圣的感觉。

    达里欧开始数乌鸦。他看见——

    ——监斩官就是治安队长,佝着身子卖力地磨着仲裁大刀。

    ——行刑人一共五位,都是满脸横肉的壮汉,几乎有两个达里欧那么壮。

    ——绞绳备了七条,按照陪审团的说法,它们能用来制服发怒的公牛。

    达里欧想通了,收好口琴,将裙子换下,重新换上那身人模狗样的侍从礼服,打上领结,做回一个普通人。

    伍德小少爷是他人生中的一只乌鸦。

    它不是新的,也不是旧的,和每一只乌鸦一样,会飞来,也会飞走。

    当达里欧想明白这件事时,他将凌乱的红发束成一个小马尾。透过大铁门的钟表盘往倒影看。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成熟的,安静的,市侩的。

    功利的,谨慎的,冷血的。

    颧骨消瘦的,眼神无光的。

    下巴有刀伤的,眼尾有皱褶的。

    法令纹看上去像吸血鬼的,脸色苍白得也像吸血鬼的。

    ——完美无缺的脸。

    他对自己说,

    “他像个蠢蛋,怪胎,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别管闲事,达里欧,你花了多少工夫才洗干净案底,又花了多少买命钱上岸?别让你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点上卷烟,恶狠狠地朝着表盘里的自己的发着牢骚。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我真的没法和主子交差。”

    渐渐地,他释然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混完一天是一天。”

    他尝试用这个说法来说服自己——但他很难说服自己,因为伍德小少爷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让他站上法庭辩护席,穿上裙子的人。

    也是第一个。

    “不要跪。”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就在他深思熟虑时,时间已经悄悄溜走了。

    表盘的指针即将推向正午十二点。

    ……

    ……

    牢房里,伍德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从达里欧的裙子里偷来了两把小刀,要用它们凿开结实的铜锁。

    一开始,伍德先生怕惊动狱卒,不敢下重手。

    后来他大呼小叫,喊着要上厕所,结果压根就没人应他,伍德先生一番试探之后,这才发觉,镇子的司法机关已经烂到了骨头里,在安息日连狱卒都懒得站岗。

    在他倒腾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弄得自己满头是汗,铜锁的锁芯划出百余道粗粝的白痕,稍稍有断裂的迹象。

    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伍德这副被酒色掏空的羸弱身体实在是太无能了。

    他必须休息一会,从大臂和腰肢传来的酸痛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疼得能吐出来。

    尽管这是在与时间抢命,伍德也得休息一会,哪怕他的精神再强悍,也被死死限制在了这具弱不禁风的肉身之中。

    他决定休息半分钟,就半分钟,不能再多一秒。

    他平躺在燥热的地板上,尽量让脊椎和腰部的肌肉得到舒展,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不远处,喧闹如狂欢节日的刑场。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无比平静。

    说实话,他并不后悔。

    要是死在这里了,那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强。

    肉身不够强大,连一把锁都弄不开。

    精神也不够强大,斗不过这些披着人皮的狼。

    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如果可以再选一次,他也会这么做。

    毫不犹豫,没有他路。

    开弓已无回头箭。

    三十秒到了。

    他试图揨臂挺身,试试自己的能耐,可是四肢就像是干涸的泉水,再也榨不出一点力气。

    剧烈运动之后,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刺激着神经,躺在地上的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暖的浴缸里,令人心醉神迷。

    他咬牙切齿,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那具山羊尸体,皮毛已经开始产生棉絮一样的带状腐烂物。

    “你不喜欢说话,对吗?哈……”

    伍德喘着粗气,要用说话的方式来集中精神,来分散肉身的痛苦。

    “有人说,你是魔鬼的子嗣,你真的是吗?”

    掏出崩出缺口的刀子,高高举起,猛力扣下。

    乓——

    像是一把铸锤。

    等刀刃发热发红。

    他就换上另外一把。

    乒——

    “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弄死了呢?还和‘我’这个人渣、混蛋、流氓埋在一块,做了合葬。你这魔鬼当得真窝囊。”

    伍德的眼睛里开始冒血丝,脚下全是虚汗,身体已经开始脱水。

    “放心,我不会认输,不会像你一样。”

    咔——

    门锁开了。

    没有伍德预想中来得那么猛烈,锁扣在猛烈的凿击下,金属疲劳而产生了形变,锁芯像是面条一样拉长断裂。

    伍德推开了门,步履蹒跚地走到刑讯房门旁,听着外边的动静,确定没人之后,他凝视着牢门里的山羊。

    它一动不动。

    不对。

    似乎是动了那么一下。

    伍德确定自己没看错。

    山羊的尸体确实动了一下。

    不过转瞬间的功夫,从羊尸的肚皮地下钻出来一只肥得流油的老鼠,窜出笼门,一头撞在漆黑的砖墙上,一命呜呼。

    “可把你能耐的……”伍德对山羊说。

    他推开了门,只要往外走,走过资料房和牢狱仓库的玄关廊,走出牢房大门,他就能出去了。

    这条路不长,一百米不到。

    可是走出去之后,他能去哪儿呢?

    肯定回不去庄园,朱莉不能包庇他这个罪犯。

    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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