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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富严肃的表情令气氛一凛。程遥遥看了眼谢昭,谢昭挡在程遥遥身前,对林大富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这事儿吧……”林大富明显犹豫不定,最后道:“行,你们俩一块出来。”
程遥遥放下碗,跟着谢昭一起出去院子里了。经过谢奶奶身边时,谢奶奶一把握住她的手:“遥遥……”
谢奶奶目光里流露出担忧,仿佛知道了什么。
程遥遥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的。”
院子里,林大富不急着开口,点燃了烟斗深吸一口,在心里酝酿着说辞。
晚风急促,吹得南瓜叶片哗啦啦响,院子里晾着的毯子也不住鼓动,远处的黑暗里有无数枝叶哗啦啦应和,叫人心烦意乱。
犟犟跑到程遥遥脚边打着转,不住用毛脑袋蹭她的小腿。程遥遥抱起它来,手指埋入它毛毛里胡乱揉了把。犟犟被扯痛了,“喵”地一声从她怀里挣出来跳得老远,委屈地舔着毛毛。
林大富在心里数着拍子,终于开口:“今天县城医院通知大队上,程诺诺在他们那儿,伤得不轻。”
程遥遥“啊”了一声,谢昭手在背后轻轻握住她的,面色如常。
林大富组织着语句:“程诺诺不知咋地在县城车站晕倒了,热心群众把她送去医院,她还一个劲儿嚷嚷着不要看病,也不肯告诉医院她叫什么。医院怀疑她精神有问题,搜了她的包,才知道她是咱们大队的知青。”
程诺诺也太能折腾了。程诺诺在覆盆子丛里几番打滚,又被困在那小屋里一夜,居然还能跑进城里去?她那一副尊荣,不被当作疯子才对。
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睁大,明明好奇又要故作冷淡:“她好端端跑进城做什么?”
林大富深吸一口烟斗,明显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她……她怀孕了。”
“啊?”这回程遥遥当真露出了惊讶神色。
谢昭上前一步将程遥遥挡在身后,淡淡盯着林大富:“这关遥遥什么事?”
林大富嘶了声,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越来越让人心里发憷?他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不是小事儿。程诺诺到底是程知青的亲妹妹,这事儿怎么也得告诉你一声儿。医院说程诺诺这胎怕是保不住,你……要不要去看眼?”
谢昭眉眼透出戾气,还未开口,厨房里传出振聋发聩的一声:“呸!”
谢奶奶从厨房里赶出来,横眉怒目,“遥遥还是没出阁的闺女儿,叫她去看这种事儿?”
谢奶奶一向慈和,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
程遥遥顺势躲到谢奶奶身边:“奶奶……”
“别怕。”谢奶奶拍拍程遥遥肩膀。
谢昭不好与大队撕破脸,程遥遥又是个姑娘家,这个鱼头少不得要她来拆开。谢奶奶一副护崽架势冲着林大富:“你堂堂一个大队长,这事儿上怎么糊涂了?!这种脏事儿提都不该对遥遥提!”
谢奶奶语气严厉,俨然还是当初那个地主家主母。林大富幼时受过谢家大恩,对谢奶奶十分尊敬的,此时更是矮了半截:“大娘,这……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程诺诺现在在医院躺着,要是出了人命……”
谢奶奶冷笑一声。大队上何止是怕担干系。程诺诺这胎保不住,接下去还有小月子,要养伤,这都得有人照顾,还得看着不让她寻死。这烫手山芋没人接,想着法儿丢给程遥遥。谁让程遥遥跟她是半个亲姐妹,出了事儿寻不到大队头上。
谢奶奶使个眼色,谢昭抬手捂住程遥遥耳朵。
程遥遥想听,一个劲儿扒拉着谢昭的手,无奈谢昭的大手铁钳似的,把她两边小脸都捂住了。谢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她耳朵:“未婚……大肚子……这事儿得找谁……你心里清楚……”
只见林大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向谢奶奶告辞。
谢昭松开手,将林大富送到门口,道:“遥遥不去上工了。”
“哎。行,行!早该这样了。”林大富一口答应。
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该找程遥遥,可别把谢昭给得罪了,忙道:“程知青这份公分就记在蔬菜大棚那儿,谁也不敢有二话!”
谢昭谢过他,谢奶奶从厨房出来,包了一包点心塞给林大富:“带回去给孩子吃。”
干荷叶包里是小巧的发糕。谢家的发糕是酒杯做的,小小巧巧的一个。林大富眼有泪花。小时候他家饿得没饭吃,是谢奶奶时常把他和弟妹领回家吃饭,这发糕他不知吃过多少。
林大富再三谢过,这才捧着点心走了。
程遥遥凑过来道:“奶奶,干嘛还给他发糕?”
谢奶奶一点程遥遥的额头:“你们年纪轻,做事儿不懂得放软和些。特别是昭哥儿,将来跟林大富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去了,别叫他心里埋了刺儿。”
曾经的谢家主母,一点点将为人处世的手腕教给孩子们。谢昭认真听着,程遥遥光顾着想别的:“那林大富现在找沈晏去了吧?”
“姑娘家家,少打听这个!”谢奶奶气道。
程遥遥忙躲到谢昭身后去了。谢昭的手往后覆上她腰肢,替她向谢奶奶求情:“妹妹不敢了。”
谢奶奶没好气道:“你就护着吧。去把院子的毯子收了,支阁楼上去。夜里怕是要下雨。”
风一阵阵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得毯子床单呼啦啦扬起,风雨欲来。谢昭抱着大团毯子上楼,程遥遥提着煤油灯跟着,犟犟也一溜小跑跟上来,在阁楼里乱钻。
阁楼里风更大,夹着水汽花香从阳台上涌进来。几根竿子支起,将毯子挂上去,叫山风吹上一夜,第二天就干透了。甜水村的春天带着潮气,谢家的床单被褥日日都这么晾晒,夜里才睡得舒服。
谢昭仔细将毯子挂上扯平整,犟犟一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险些踩到。谢昭道:”妹妹,把猫抱开。“
毯子后倩影一晃,程遥遥掀起毯子挤进他怀里,比猫咪更缠人:“犟犟在谷仓里蹭得好脏,我不抱。”
谢昭郎心似铁,继续手上工作:“妹妹,我在干活。”
“我又不会妨碍你。”程遥遥搂着他脖子,谢昭走一步,她跟一步,小猫咪似的挂在他怀里。
谢昭挂好最后一条毯子才回手抱住她,克制的呼吸粗沉起来:“欠亲了?”
这粗鲁的话放在平时,必定要换一顿好打,再哄一晚上才能好。
程遥遥把煤油灯挂在竿子上,哼唧了一声:“你把手给我。”
谢昭手掌在她腰后扣紧。
程遥遥抓住他手腕,一根根掰开手指,摸到他食指上。谢昭修长手指粗糙,那道划伤早已愈合,抚上去有一道发白的痕迹。
程遥遥衔住他指尖,绯色的唇分开,雪白湿润的贝齿在灯光下一闪而过。她一点点收紧牙关,牙尖陷入肉里。
那天夜里,谢昭割破手指喂她鲜血,她才惊觉谢昭知道的远比她所猜测的要更多。
谢昭眼眸沉沉地望着她,指尖上疼痛点燃浑身血液,激荡着寻一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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