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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依然放心不下,他用火折子帮秋秋点燃些稻草,放进灶中,又了一下油盐的位置,才离去。
云华来到溪边,卸下水桶,依次打满水。溪边的芦苇十分茂密,云华忽而听到芦苇丛里有雏鸟细微的叫声,他不由向那声音靠近,拨开芦苇荡,看到了一个灰鹤的巢,巢里面有三只的灰鹤,毛羽还未长齐,秃着尚有几根黄毛的脑袋,在里面不安分地相互拥挤,发出唧唧的叫声。云华不禁莞尔:秋刚来那天,也如同这未出巢的鸟儿一样,不谙世事,需要人随时看护。
他记得赵清洲把这孩子抱上山的样子:那日他从田间回来,快到家时,看到院外有一些人马,赵清洲那身翠绿的官服,格外扎眼,手里还抱着什么,正立在门前,用目光迎接着自己;站在老赵身边的人他也熟识,那是从庐州会馆读书时,就跟在赵清洲身边的书仆长帆,两人身后跟了一位魁梧的车马把式,不远处停着赵清洲的马车。离得更近了,他忽然看到赵清洲怀里是个裹得严实的孩子,无声无息,像是正在睡觉。
“宁邦,你这是?”云华停住脚步问道。彼时的云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曾在大内做过六品校字郎官,刚刚辞官上山不久。赵清洲也不过弱冠之年,年少得志,考中进士及第,已官至五品,前些时日信里提到,即将去江宁赴任。
“令筠,我们进去”赵清洲脸上无往日的喜乐。云华忙从腰间掏出鱼钥,打开栅门,侧身让赵清洲他们三人进来。只是一侧身回头的功夫,云华瞥见赵清洲那架马车像是被乱刀砍过一般,破破烂烂,划破、砍坏的地满目皆是,心下已知事情非比寻常,连忙引这主仆三人入厅堂坐下。
“令筠,这个孩子是然从秦国锡那伙贼人手里救下的,托我带去江宁,以免留在湖州或临安被人掳去。”一坐下,赵清洲便直奔主题。云华忙着提壶倒水,长帆接了过去。赵清洲示意云华坐近些,接着道:“这是贵和太子仅存的血脉,两年前史弥远派秦国锡假传圣旨、发动湖州之变时,有乳母带她从狗洞逃脱,躲进普济寺,得以保。可怜宫上下两百余口,迁到湖州济王府时只剩一百三四十人,如今只剩下她自己了。”云华听罢十分震动,悲从中来:“那日湖州之变,史弥远借故将你我和项抗留在临安,令秦国锡假借恭迎圣旨之名,诓骗赵竑哥哥携家军西迎五十里接旨,入了他的罗之中,军覆没;另一帮贼人趁机入城,血洗济王府,将赵竑哥哥部家眷妇孺杀尽,又放火毁尸灭迹,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此事湖州无人不知,却不曾听有人脱逃呀。”
赵清洲听云华一番话,眼眶已然微红:“贤弟有所不知,这是然多打听,才知道的。秦国锡烧济王府前,得知有人脱逃,一直派湖州的亲信秘密搜寻,这伙人里面有一个人叫广生的,老家在临安乡下,受过然的帮助,便托人送了信。可巧然刚到湖州,就赶上秦国锡他们发现了这孩子的踪迹,正要大张旗鼓出兵普济寺。然便赶在前面,把孩子抢了出来,他们回临安一路上,也是九死一生。等甩掉了追兵,就趁夜色赶到我的府上,将这孩子送来了。”
云华长叹一口气,他伸出手,掀起一角孩子宽大的斗篷帽檐,想看看这遗孤:孩子还在睡着,面容白净,呼吸均匀,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有了新的转折。“没想到赵竑哥哥还有后人,不知是府里哪位娘子为济王府留的这条血脉?”赵清洲道:“这便不得而知了,只能以后细细寻访。”云华点点头:“你来这里,可曾被人发现?”赵清州摇摇头,他为人清瘦挺拔,身上自带一股浩然之气:“没有,但我前天一路上遇到好几波伏兵。想来前路凶险,便教家丁女使一行人装扮成我的样子,穿着另一套官服,雇了车马,从官道上先去了。我和长帆、孟庆,走路来到你这里,路上不曾遇到旁人。”
云华松了口气,他接过长帆递来的茶,抿了一口,问道:“这孩子有名字么?”赵清州腾出一只手,翻开了孩子斗篷里面的褂一角:“只这里绣了一个秋字,且叫做秋秋吧,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姓氏的话,可改姓万俟,这不是中原姓氏,想来可以掩人耳目。”云华道:“想你带秋来找我,是为了把她藏在我这里吧。”赵清州刚想解释,云华接着道:“赵竑哥哥过去在宫里待我如兄弟一般,他的孩子,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怕秋跟着我在山上会受苦。”赵清州把孩子递给云华道:“果然你神机妙算,我就是这样考虑的。贵和太子仁义宽和,又是纯孝之人,咱们心里都是敬爱的,却偏为奸人所害至此,这等血海之冤,来日咱们定要为他昭雪。秋秋这孩子吃苦不怕,你教她习,护她周,这里山高林密,一般人找不到,等到史弥远忘记了贵和太子这条血脉,咱们再作打算。”云华手捧着那被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手上真实而柔软的感觉,让他觉得肩上多了一副担子。:“好,那就留在我这里。”
灰鹤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将云华从回忆里拉回来。原来是大灰鹤飞回来了,灰鹤们张着黄色的大嘴,嗷嗷待哺。“我家里也有一只灰鹤”云华这样想着,心底柔软起来,他背上扁担,挑起水桶,向家中走去。
刚拐过一个弯,便看到前面家的向,一道黑烟盘旋而起:走水了?!云华心下大惊,连忙放下水桶,朝着家中飞奔,跑了几步,又马上倒回来,拎起水桶更快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