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园初见(二)(第1/1页)绛宫明灭

重要通知:域名变更为m.bxuu.net请收藏

    此时无声胜有声。

    楚岐拉着绾妍往外边走,从掌心传来的震感似是在诉一个女子紧张的心。紧张?他极轻地哼了一声,倒是有疑问了。

    “你很怕朕?”在辇轿旁停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似是有些不悦。

    她是郑伯忠和楚佩的女儿,天下第一寺所拜的宛雏之女,既是天命加身,又是这样的家世,性子该最是跋扈骄矜才对。为何在他面前故作柔弱,一而再再而三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皇上一直拉着臣妾,臣妾手酸。”绾妍微微一怔,旋即老老实实道。话子里的皇帝都是不苟言笑威严极了,如今听他这样一问,她倒是不怕了。

    看来倒不是什么暴君之流。绾妍垂下眼眸,不仅如此,她还惊觉他的眉眼与母亲还有几分相似——亲姑侄,皆是亲缘呢。

    楚岐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回话,一时有些错愕。

    绾妍见他不言语,便一面盯着他的神色,一面将袖子心翼翼地从他掌心中抽出来,见他也不发作,心才松下来。

    宽大的袖袍里,她动作幅度极地活动着之前被楚岐扯着的那只手,“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又酸又疼。

    “皇上不是要去承乾宫么,臣妾瞧这天色,只怕是又要落雪了。”

    绾妍正着,一时没忍住,当着他的面极力压抑地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冰冷的手,才想起之前落在寿康宫的手炉,那可是她最喜欢的手炉,是父亲前几年送她的生辰贺礼,只好下次再去寿康宫讨要了。

    楚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手,嫌弃道:“手炉呢?丢三落四”。他又带几分嘲讽的意味,扫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身后,“你一个妃位,出门竟连个跟着的侍女也没有么?”

    “自然是有的,只是才都被母亲……大长公主带走了,眼下只怕是在寿康宫陪着太后写字。”绾妍话音刚落,旋即又打了一个喷嚏。

    唉,这下肯定是真病了,回去肯定要听乔鸯的唠叨。绾妍缩了缩脖子,两颊陷进披风上的狐毛里,痒丝丝的。她想起昨日喝的药,口里仿佛又泛起苦味来,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罢了,朕也不想六宫之人朕苛待妃嫔。”楚岐将右手握着的手炉递给她,也不再跟她话了,只吩咐了抬辇的太监们往承乾宫去。

    绾妍谢了恩,乖顺地接过那只手炉。那是一只紫金的金炉子,触之温润如玉。果然是御用的西,比父亲送的更巧,她好奇地揭开錾在金炉上头的薄盖子,只见里头余几块覆着薄银色灰烬的淡红炭块,看样子也是要燃尽了。

    一只将要燃尽的手炉,没暖着她的手,倒暖了她的心。

    从寿康宫出来的冯安掂了掂在袖子里藏得深深的金元宝,这是才大长公主赏他的,沉甸甸的重感让他喜上眉梢,他满意地咂了咂嘴,果然是嫡公主,出手就是大!

    咦,站在前头穿着青衣裳的,莫非是昭妃娘娘么?

    “给昭妃娘娘请安。”他迎上去,打了个千儿,“老奴是皇上身边的冯安,是头回见您。”

    “噢……冯公公,你可看见一个穿绿色衫子,梳着双环髻的丫头?许是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

    “老奴出来时,那姑娘还陪在大长公主那儿。”冯安道,他又想起大长公主让她好生照拂昭妃,好处少不了的话,又道,“快要落雪了,要不老奴替您传轿辇来?”

    “不用了,宫在这儿等她回来。”绾妍让冯安替她捧着手炉,自己将披风上的花结紧了紧,又将手炉接过来。

    “老奴告退。”冯安施了一礼,甩了甩拂尘,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绾妍手中的金炉,这皇上的心思真是来难猜了,若是心悦昭妃娘娘,为何不陪着回翊坤宫?倒叫人站在雪地里头,自己倒去承乾宫了。

    绾妍在外头没等多久,便瞧见绿衫子笑嘻嘻地跟着几个宫女走出来。绿衫子显然以为绾妍随着楚岐回去了,瞥见绾妍竟站在前头,惊得眼睛都直了,跑过来,看着脸色微沉的绾妍,忙不迭地告罪。

    “哎呦我的好主子,您不会一直在这儿等奴婢吧?这大冷的天儿……”绿衫子都不敢看绾妍,都怪自己贪玩儿,跟寿康宫的宫女多聊了几句,竟忘了赶紧回去伺候主子。

    “走吧。”绾妍看着这丫头,叹了口气,并未什么怪罪的话。她并未传轿辇,只低着头走着,显然是有心事。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前行,雪地上留下一长串细细碎碎的脚印。

    绿衫子并未发觉绾妍不似平日里多话,她战战兢兢的,生怕回去被乔鸯知道将主子冷在雪地里这件事,她将两只手揣在怀里,认命地耷拉着脸。

    绾妍回过头,头上戴着的珍珠穗子幅度地晃荡起来,她见绿衫子怏怏不乐的样子,奇道:“你在寿康宫都干什么了,把你主子都忘了。”

    “昨日圣旨下来,淑妃娘娘不是被皇上赐了协理六宫之权么?太后娘娘宫里的侍女见着奴婢是您身边的丫头,便围过来声地问奴婢,昭妃娘娘是不是生了好大的气?”

    绾妍听了倒笑出声,“那你怎么?”

    绿衫子见绾妍笑了,自己也乐起来,愁容都丢到风雪中去了。

    “奴婢,我家娘娘吃好喝好,从没把这事儿放心上。那些宫女听了倒笑奴婢哄骗她们,主子,您奴婢有没有哄骗她们?”

    绾妍看着绿衫子,认真地点头,“自是没有的。”

    她抱紧了怀中的金炉,炭火渐尽,金炉已凉,给不了她几分温暖了。

    嗖嗖的风声刮过她的耳畔,这一丝温暖丧尽,她的心竟然奇异地酸疼起来。

    是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又是何时贪恋这些许的温暖?

    想出了神,她手没来由地一松,那怀里的金炉“笃”地一声落在地上厚厚的雪层中,里头的炭灰倾倒出来,混着雪水,弄脏了她的袍角。

    绾妍扫了一眼脚下已经冰冷的金炉,头也不回地走了。

    紧跟在后头的绿衫子差点被突然横在路中的西绊一跤,定睛一看竟是个巧的手炉,是才主子拿在手里的那只。她没工夫细想为何这只与来时的那只不一样了,拍了拍外头的灰,将手炉拎起来,跟上绾妍的脚步。

    “主子,好好地手炉怎么不要了?”

    “眼下我揣着冷,便丢了。”

    “咱们回去装上炭火,还能用。”绿衫子扯长脖子眺望着远处,快到翊坤宫了。

    绾妍不语,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阵妄念,若是能留住那一点快尽的暖意

    后头新添的炭火再旺盛,再烫手,也终究不是那个意思了。

    皆因,来源于他。

    她眸子一动,一丝萌动的羞情从眼波中漾出来,面上飞上两朵红霞。

    雪尽,笼着淡金色光晕的冬阳从云层里探出半边脸,顿时,天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