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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七年的春天很快就来了,在皇子的百日宴上,楚岐当众宣布将在楚善满周岁时册立其为太子。满宫里没有人比皇后更加得意之人,朝堂之上也转了风向,从前一直了无人气的吴家,一时间门庭若市。
吴家不过是祖上平平无奇的清流人家,又是无福出几个奇才来兴旺家族的,之前吴家人一直指望着皇后争气,没成想皇后真的就一举得男,还带着他们也金贵起来了。
沁茗阁。
雅舍内,吴家家主向郑伯忠夫妇见了礼,对着二人拜了拜,领着吴国舅入座,含笑道:“郑将军与大长公主殿下能赏脸,当真是咱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吴国舅颔首回话:“父亲大人的是。”
郑伯忠是行伍粗人,今日抽出空儿来赴吴家的会,来到这儿了便对吴家挑了这么个酸腐的地儿很是不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皇后有孕之时,吴家就一直与我修书下帖,我因着朝上事多耽搁了,如今来了,倒要问一句——究竟是所谓何事呢?”
吴国舅讪讪赔笑:“老将军息怒……”
楚佩自来了便安坐于郑伯忠身旁,未发一言,也不摆公主的架子,端的是温良静淑的贤内助模样。
沁茗阁是京城最大的茶庄,故此,面前的茶具不仅齐,还都是上乘之物。
楚佩一面听着吴家的客套话,一面自个儿半掩袖子点茶。她打发下人煎水,自己将研得细碎的茶末放入茶盏,注入少许沸水调成浓膏。将这些功夫都做好了,她一手提壶往盏中点水,另一手飞快击拂。
她出身皇家,受的是嫡公主的教养,区区点茶之技自然不在话下。楚佩与郑伯忠原是不将吴家放在眼里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二人心里明白,给吴家几分脸面并非失算之事。
吴家家主见楚佩亲自为众人点茶,算是对吴家高看了,心里也有了底。他屏退了侍从,见雅舍之中只余他们四人,才低声道:“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与犬子求见二位一面,实在是有事想与二位商议。”
楚佩这才温然一笑,开口道:“但无妨。”
“公主殿下也知道,吴家从前不过是没权没势的门户,幸得太后娘娘看中,吴家才出了一位皇后。前些年后娘娘在宫中不得志,吴家只好捧了一位宜嫔娘娘为她护航。这样呕心沥血地下功夫,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定哪日就被打回原形。如今皇后娘娘终于诞下皇子……”
“老夫可没工夫听你你家的兴衰史。”郑伯忠睨了一眼快要泣下沾襟的吴家家主,没好气道,“既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有事事,莫不是要公主殿下也听你念叨一天不成?”
吴家家主见动之以情在郑伯忠面前行不通,马上就收了悲色,换上一副笑脸,准备以利诱之。
“有一件事,是将军先前做过的,想来再做一次也未尝不可。”
“哦?”郑伯忠不觉挑眉。
“将军心里明白,自从咱们这位皇帝登基之后,郑家的处境可是一日不如一日。就之前南肃之事,将军身先士卒,大克敌军,最终皇上待郑家如何?郑家立功的子弟也不少,除了赏些身外之物,皇上便只给姜胤赐婚,这其中又有何深意?”
吴家家主一字一句地完,用食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缓缓地写了一个“帝”字,暗中打量着楚佩与郑伯忠的神色,像一尾吐着红信子、伺机而动的斑纹蛇。
郑伯忠将脑袋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吴国舅笑着用拂了拂袖子,将桌上水渍擦干,阴恻恻的眸子对上郑伯忠喜怒难辨的脸色。
“你们何必这样急?今后嫡长子登基,吴皇后成了太后,自然有的是荣华富贵,又是何苦来哉?”楚佩仿若吴家家主了个什么笑话似的,轻笑道,“再者,若是当真……,郑家又能得什么好处了,吴家未免也太不将宫放在眼里。”
吴国舅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地站起身,将手撑在桌上,长吁一口气:“不算急不算急,只怕最终是来不及了!”
楚佩眼眸一动,这个吴国舅纵使有几分才华,城府到底还是浅了些,若不是皇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照拂几分,只怕他在官场上也待不长。
这般心性,难怪当初泄露了南肃之事。
吴家家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吴国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于人前,忙不迭地告罪。
楚佩呡了一口茶道:“罢了罢了,只是才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这……”吴国舅拘谨起来,不敢与对面的楚佩对视——双还没谈拢,自己就将底牌亮出来,岂不是让吴家落了下乘?
吴家家主咬了咬牙,自家儿子将话了一半便支支吾吾,反而让人起疑心。他见楚佩与郑伯忠已然交换了眼色,知道是轻易晃不过去了,索性将话开:“若是日后郑吴两家,也如郑姜两家一般结好。为表诚意,新帝登基之后,太后之位……吴家甘愿让给郑家的昭妃娘娘。”
什么?楚佩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家家主,手边的茶盏险些打翻。“那当今皇后又该如何自处?”,她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许是被眼前人戏弄了,嗤之以鼻道:“一国岂可有两位太后?”
“公主殿下,实不相瞒,皇后娘娘的身子就孱弱,生下嫡长子时又是难产,娘娘的身子已然如被凿空的矿山一般,看着是好好的,其实……”吴国舅谈及妹妹,也颇为唏嘘,“这事儿也是一直瞒着,娘娘她就三灾八难的,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原来如此,难怪吴家挤破了头也想往郑家靠拢,想借着郑家势力犹在,免了后顾之忧。
楚佩定了定神,强笑道:“吴家算盘打得响,先前还想来诈宫,不过是个病病歪歪活不到儿子长大登基的皇后,就坐不到太后的位子上,竟是将太后之位让给郑家的。”
吴家家主讪讪道:“求公主可怜吴家,若不是这样,咱们又如何能得见您一面,与您与郑将军这样的话呢?”,他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楚佩,心道,这位公主的软肋……或者这对夫妇的软肋,不就是那位爱女么?
昔日这夫妇二人为了女儿入宫,下了多大的功夫!
如今,就让吴家来赌一赌这夫妇二人对女儿的心意罢。
“再者,依在下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昭妃娘娘是凤凰命,虽然做不成正宫皇后,但是今后做了太后,也是凤命不是?”
见二人有所动容,他滴溜着眼珠儿又劝:“皇上忌惮郑家,如何会真正亲近昭妃娘娘?如今六宫之中,淑妃最得人心,若是皇后娘娘……皇上只怕要立淑妃为后,您看这些日子,许大人忙里忙外,官儿可没少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