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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优是有车的。
她自己在平成有一辆车,在罗余她的父母各有一辆车。我之所以想问问她要不要搭车,是怕她因为伤心过度,出不好的事情。
蓝优是善良的。作为和陈静一起长大的邻居,蓝优与陈静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友谊。在很小的时候,陈静不能跑步,甚至于不能走地很快,这会影响到她的呼吸系统。蓝优每天清晨等着陈静父亲送陈静出来,然后自告奋勇地送陈静去上学,有时候牵着手,有时候背着。渐渐长大之后,蓝优也背不动陈静了,小小年纪的蓝优就学自行车,载着陈静去上学。但慢慢地,陈静连课也没有办法上了,在陈静家门口,很多时候只能等来陈静父亲的一句:
“优优啊,小静今天真没办法去上课了,你快走吧。”
在我看来,照顾陈静,是蓝优自己给自己下的命令,是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一项任务,是一个责任。陈静不去上课,蓝优也不想上课,半路上她就逃学回来,骗陈静父亲说自己是得了老师的命令来照顾陈静的。日子一长,谎言也就露馅了。蓝优得到了陈静父亲和自己父亲的双双教育。但蓝优总是有更多的点子,陈静的父母亲都有工作,所以也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蓝优贿赂陈静的弟弟陈浩南,俩人作伴逃学,陈浩南拿着蓝优的零花钱去玩,把家里钥匙租给蓝优。蓝优带着陈静家里的钥匙,肆无忌惮地给陈静买她喜欢吃但家里人不让吃的东西,给陈静带来她喜欢看但家里人不让看的漫画书。有时候被抓个正着,蓝优就装作给陈静补课的样子。
陈静是温柔的。她永远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温柔而贤静的模样,只有蓝优能看到她的孤独和痛苦。陈静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虚弱而有限的,因此她会仔仔细细记着每天发生过的事情,日记里面出现最多的名字,大概就是蓝优了。少年时期,在友谊之间最大的信任,大概就是愿意和你分享自己的日记和秘密,陈静愿意分享自己的孤独和痛苦,这无疑是对蓝优最大的信任。
高中的时候,蓝优在隔壁班,没有办法照顾到陈静,一下课,蓝优就站在陈静教室门口,嘘寒问暖。不过好在分班的时候,两个人分到了一起。陈静的身体没有办法接受高强度的学习安排,成天只能在医院度过。蓝优也总是请假、逃课,不过好在蓝优的学习成绩还可以,因此也没有受到父母和老师的更多为难。每个晚自习下课,蓝优也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抱着书本去和陈静一同学习。陈静睡着的时候,蓝优也在一旁睡着了。蓝优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陈静那里,这也就是为什么蓝优和我们同班两年,我们对她几乎不熟悉的原因。
蓝优的晚归,他的父母是知道的。为了女儿的前途,蓝优的父亲找到老师,希望能换一个同学给陈静补课,一方面为了自己女儿的学习成绩,一方面也是为了陈静的学习成绩。后来,这个担子就被李谦转化为助学金任务,落到了宋宁和我的肩头。我们每天在晚自习的时候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去医院给陈静补课,这样蓝优也没有了晚归的理由,老师对蓝优也看得颇紧。在这种情况下,蓝优只能老老实实读书上课,挽回自己的学习成绩。
陈静的日记本渐渐不对蓝优公开了,她带着一些少女的羞涩,腼腆而温柔地对蓝优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很淡漠的人,感觉遇见这个人的时候,心跳声和从前不一样了。蓝优只是装作很惊喜的样子,调侃陈静是小兔子掉入了猎人的陷阱。当时蓝优还送了一杯奶茶给我,她大概是以为,陈静喜欢学习成绩好一点的女孩子。但我当时颇为愚蠢,且全身心都在温饱问题上,显然没有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最后,当这个美丽的误会落在了宋宁的身上,蓝优失落了很久,导致她最终改动了高考志愿,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哈尔滨读书。尽管两个少女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但蓝优能做的,只能是亲切地送上祝福,然后远远地看着。
陈静去世的消息,是蓝优告诉我的,这之后,我才在群里看到了宋宁的讣告。我没有再追问蓝优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也不敢想象蓝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是如何悲伤的。我只是问她:
“我们一同去吧,你别开车来。”
蓝优没有回复,直到葬礼那天,她也没有回复。我身在医院,病中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一眼她。但她今天没有出席告别式,可见她的伤心程度。
陈浩南哭泣到不能自理。少年时期,我听说他从不愿意承认陈静是自己的姐姐。他觉得父母好像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了陈静,而自己只能是无人关爱的流浪儿。与自己同一时刻来到这世上的那个人去了,我理解陈浩南那彻骨的悲伤。陈浩南最终憋住眼泪,对着姐姐的遗像说了一句:姐姐,你走好。他说完之后,双手按着眼睛,转到后台去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大有一些“同悲”的冷漠思想。苏焕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在陈浩南下场之后的寂静中,门忽然被打开了。随着一股冷风,我看见一身漆黑的蓝优,带着风霜走了进来。她把刘海梳过去,露出她的额头和眉毛,显得成熟很多。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她的怀里抱着满满一怀的郁金香。从来不戴眼镜的她,今天像向威威一样,戴着一双超大的墨镜。
蓝优缓缓走来,缓缓走过,缓缓走上台。她把郁金香放在台上,凝视着照片里温婉的人儿,随后低下头,默哀了几秒,然后握了握宋宁的人,像每一个朋友一样,走下来缓缓坐下。
她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反倒让我感觉到了她如冰窟一般的寒冷内心。隔着几个座位,我不好过去安慰她,只是看见她脸上那冷漠而悲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