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其五(第1/1页)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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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袖一言不发任她发泄。任谁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久都会不好受的,何况谢元昭就是这种脾气。

    到了这个地步,她再待下去就太不要脸了。于是她开口道:“二位,今日之事就作罢吧,你们就当我从未来过。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

    “走好不送。”谢元昭冷冷道,“什么样的医师陆家找不到,非要找我们这种山野小民?”

    洛袖垂下眼,转身准备离去。

    “洛小姐留步。”宁轩忽然出声,“请等一等。”

    他对谢元昭说:“元昭,就算是陆家人,毕竟也在受苦,也是人命。”

    “四师兄,我从不知你竟是如此菩萨心肠。”谢元昭冷笑道,“这女人骗了我这么久!”

    “人命之重,有贵千金。一方济支,德逾于此。”宁轩缓声道,“你看到那些病痛缠身者,难道会去挨个盘问是否与皇族有牵连么?”

    谢元昭沉默。

    宁轩转向洛袖,眼神清澈,声音坚定:“洛小姐,我愿随你入宫看诊。”

    “师兄!!”谢元昭急道,“你别忘了我们来金陵是有事要做!你怎么能把功夫放在——”

    “好了。”她师兄说,“我心意已决。”

    谢元昭大喊:“我绝不同意!”

    她跨上前一步,对洛袖说:“我替他跟你进宫。”随即又转向宁轩:“你,留下来应付你那群比麻雀还吵的病人们,还有那些馋你身子的女孩子。”

    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就这么定了。”

    ——

    回宫的马车上,妍琴也不看话本了,一直皱着眉头打量着在马车一角闭目蜷缩着的陌生少女。她第无数次地向洛袖质疑谢元昭的来历,洛袖也就不厌其烦第无数次地为自己的这位“旧友”作出担保。

    “谢医师是我的旧识,”洛袖叹着气,从内心生出一股无力,“她救过我的命,医术高超……决计不会害了长乐的,你放心。”

    谢元昭闭着眼睛,闷闷地说:“信不过我可以走——谁稀罕救人似的。”

    洛袖按住妍琴的手,无可奈何地说:“琴姑娘只是太担心了。元昭,别见怪。”

    谢元昭冷哼:“叫那么亲热做什么。”

    马车在金陵宽阔平坦的大道上慢悠悠地行驶着。忽然一阵耳熟的叩击声响起,洛袖皱了皱眉,扬声唤了句“进来”,果然一名暗卫挑开车帘动作迅捷地钻进了车厢内,单膝跪下。

    洛袖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暗卫答道:“昭仪请阁主回宫后即刻去一趟鸾鸣宫。”

    师傅好快的消息。洛袖心里百转千回,答了句“知道了”,便挥手命那暗卫回去。谢元昭坐直了身子,朝她发出一个短短的单音:“嗯?”

    “我师傅。”洛袖道,“临安那时候,你见过。”

    谢元昭“唔”了一声:“我记不得了。”说罢便侧向一边,显然又开始赌气。

    洛袖道:“你最好还是记得一下。不然青门那关会很麻烦。”

    谢元昭闷不吭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东方昭仪倒没怎么为难洛袖,只平常地问道:“你给王妃请的医师进宫了?”

    洛袖乖乖地应了“是”,又道:“师傅认得的,就是在临安那时,帮我们解了月兰花的谢姑娘。”

    东方昭仪一挑眉:“那孩子?我记得她是洞天府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东方昭仪道:“那你可得看紧了她——毕竟人是你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你一力承担。”她旁敲侧击,语带深意。

    洛袖应承下来,又道:“此番她与她师兄一同入京,我瞧着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做。师傅,要不要命人去查?”

    东方昭仪道:“自然要查明白,不能怠慢。就算如今人手吃紧,毕竟事关碧海宫,也只能让她们更辛苦些了。”

    洛袖答应着,又说了些近日的事,正准备告辞时,只听东方昭仪道:“明儿个下午把那孩子带来我瞧瞧吧。多少年没见了,容我与她叙叙旧。”

    洛袖听了心下微微诧异,仍是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随即告辞了。

    她回碧海宫的时候被人拦在了外头,言道谢医师正在为王妃施针,房内只有琴姑娘与绿莺姑娘侍候。洛袖听了心下惊讶,不知谢元昭原来还有这一手。一时又莫名怕她真做出对周弄月不利的举动,心中不禁一阵烦躁,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

    再放她进屋的时候,谢元昭已经在收拾针具了,而周弄月披着衣服正沉沉地睡在榻上——洛袖许久没见她睡得这样好。

    她自己也玩针,不过是作为暗器之道,自认对针法的了解不如谢元昭远矣。谢元昭显得十分疲惫,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洛袖连忙吩咐小侍女拿热毛巾来。

    谢元昭喝了口茶,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害怕吵醒自己的病人。

    “她这个病,”医师说,“遗传?”

    洛袖点了点头:“周王府三代都有。”谢元昭叹气说:“那还要孩子?”

    “……什么意思?”

    “三代都有。”谢元昭瞥了一眼熟睡的周弄月,“她肚子里这个就没有?”

    “……”洛袖脸色苍白。

    “她这破身子,之前还流过一次,居然还这么不知死活。”谢元昭语气很犀利,“看得出来,宫里的太医早就已经对她想尽办法了。若没这孩子,她还能多活几年。”

    “现在,孩子保不住,她一尸两命;生产不顺利,她一尸两命;就算孩子生下来……”

    “——母亲也必死无疑。”

    仿佛是一道惊雷劈中了洛袖,她面无血色,缓缓地跪倒下来,双手握成拳头,眼角无知无觉地泛起泪光。

    她嘶哑地说:“我不相信。”

    “你哭什么。”谢元昭说,“我还没哭呢。给我一个治不好的病人,你这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洛袖咬着嘴唇无声地流着泪。她不能哭出声来,她不能吵醒了周弄月。

    周弄月怎么会离开她呢。她不敢想象,不允许这个念头在自己的意识中延伸片刻。光是想一想,心就好像被捏碎了一般,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谢元昭俯下身来,缓缓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她忽然想到当年临安城的街头,那少年抱着眼前这女孩,也是这么默默地流泪。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睁着通红的绝望的眼睛,任凭泪水从脸颊划下,急促地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