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其四(第1/1页)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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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城时天已黑了。江南人家户户挂起明红纸灯,烛光透过宣纸温柔地荡开,投下一个又一个暖色光晕。此时的临安城才有了几分画中模样,繁华而宁和,是那个令人长相忆、只合游人老的妙处。

    一行四人晚膳过后漫无目的地漫步在临安街头。昭仪走在洛袖身边,与另外二人稍拉开一点距离,低声道:“似乎你二人心绪都甚是不佳。遇到什么事了?”

    洛袖就断断续续地讲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昭仪听她完,回头看了一眼与他们已甚有一段距离的父子二人,轻叹道:“这些事情,殿下总要见的。只有亲眼所见,他才能明白画终究是画,才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又道:“你不用担心,有人会开导他的。”

    洛袖回眸望去,只见陆钰微仰着头,正专注地听自己父亲些什么。他脸上的失意迷惘之色已经褪去了大半,转而代以一种十分轻松的神情。广真帝了什么,拍了拍他的头,陆钰露出有些不好意思、却十分高兴的神色,双眼发亮。

    洛袖不禁笑道:“陛下……老爷对少爷真好。”

    昭仪同样微笑着看向彼:“的确很好。”

    洛袖道:“老爷心怀天下,每日里忙那么多事,却还怀着如此慈父心肠。他真好,真厉害。几位公子有这样的父亲,心里一定十分骄傲。”

    昭仪却是一愣。她复又望向那二人,仍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安和景象,话语中却多了两分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最终她只是:“老爷对你家二少爷,的确是极好的。”

    洛袖一时不解其意。但随即昭仪道:“我们今日多处走访,也探得一些消息。你所言撞人的钱家公子,应为知州钱铭家的幼子钱林。此人素有劣迹,临安百姓对其怨怼已久,只是碍于钱家权势,从来无人敢出头。”

    洛袖顿时双眼发亮:“那师傅,我们可是要去惩治一番这霸王?”

    昭仪却道:“并无这个必要。”

    洛袖立即失望地蔫了下去:“师傅……”

    “你想要如何惩治?现今你手上只有他当街纵马的证据,若是如此告官,谁理你?就算真办了也是不痛不痒,你心里能出这口气?”昭仪好笑地看着她又委屈又生气的模样,“还是,你想动私刑?”

    “……”洛袖不吭声。

    “你还真想啊?”昭仪往她眉心一戳,叹道,“天啊,为何我每趟出门都跟着个知法犯法的家伙。”

    洛袖讨好地笑了笑,抱着昭仪的手臂软声唤:“我再不敢了——师傅,还有谁啊?知法犯法,我也想结交。”

    “……一边不改,一边又贼心不死。”昭仪无奈道,“还能有谁,二三十年前跟着这位老爷出门的若是你,只怕整个天下都要被你俩给掀翻了。”

    洛袖失声道:“——不是吧?”

    她立即又回过头去看那二人。此时二人已走近了,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洛袖流露出的震惊神情,有几分肖似的面容上写着一模一样的好奇。

    广真帝是出了名的贤明温和,为政之风亦是沉稳。陆钰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性情与之肖似,洛袖知道他实在是个再安分温柔的人不过——但,那位知法犯法的是谁来着?

    她自觉无意得知了一国之君少年时的黑历史,此时竟生出些没来由的心虚窘迫,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听得帝王语声带着微微的笑:“洛袖怎么了?是想回去休息了吗?”

    洛袖支吾不语。陆钰笑道:“父亲是看她了。她三宿不睡觉,都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

    亥初之时,陆钰正准备洗漱休息,却见洛袖在他们随身带的、为数不多的行囊里一阵翻腾,成功翻出一套被挤得有些皱皱巴巴的夜行衣来。

    他吓了一跳,大惑不解道:“你干什么呢?”

    洛袖对他比了个声的手势,偷偷摸摸地:“我要去——夜探钱府。”

    “……”

    见陆钰一副不甚赞同的模样,洛袖扯着他开始讲起了长篇大论:“殿下你想想,那钱林简直是欺人太甚!今日你也瞧见了,穆大娘过得那么凄惨,还不知有多少穷苦百姓深受这霸王的苦处呢!”

    “那你跑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

    “这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也不去干什么,就是摸清他家是个什么构造、看看他住的如何,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呢?”

    “你想派上什么用场?”

    “这……我倒也没想好。”洛袖道,“就是哪天想往他院子里吹个迷药什么的也便些,是不是?”

    陆钰颇为无语地看着她,挥了挥袖子表示反对。洛袖急了就把他拽得更紧:“殿下!殿下咱们这是兼济苍生为民除害啊!您想想您这趟回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宫来,总得做些什么吧?您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陆钰道:“你这举动一看就甚是不妥。若真得了昭仪的授意,怎会如此偷偷摸摸,连大点声话都不行?你这分明就是心虚。”

    洛袖脑子一抽,顺溜话脱口而出:“师傅不同意,但陛下神上支持我。”

    “……”陆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

    洛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双手抱头缓缓蹲到了地上。陆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妄议圣上,你胆子不!”

    “我错了我错了……”洛袖可怜地眨眨眼,“殿下你不会出去的对吗?”

    “就包庇你这回。”陆钰道,“既然搬出父皇和昭仪来事,你也须知你的第一要务是保护我。我不同意,你也得待在客栈。”

    “所以我才告诉殿下的呀。要我是一个人,早就自己去了。”洛袖道。

    “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洛袖噘着嘴不话。

    “……好吧好吧,我就跟你出去一回好了。”陆钰叹了口气,揉了揉姑娘的脑袋,“你知道钱府在何处么?就要去?”

    洛袖道:“我不知。”

    “那你可知钱林长什么模样?你可知他钱府如何安排守卫?”

    “都不知。”她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陆钰简直要笑了:“你一问三不知,还想着当大侠?”

    洛袖不服气道:“殿下就知道?”

    “我还真知道钱府在哪。”陆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