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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雪来的特别早,刚入了十一月就飘了两场雪。
待到雪化时,赈灾的队伍也已经出城去了,朝廷里从夏末就开始议赈灾的事情,可是为了赋税到底减免多少,和选定去赈灾的人选,吵嚷不休。
赈灾是个肥差,历来大家都知道,这朝廷的赈灾银子,最终发到灾民手上的不过一星半点。而这中间层层盘剥,好处不要太多。
只要不把灾民们惹的造反,那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抚恤的究竟如何,百姓们有没有感念圣德,这就不是那些大人们考虑的了。
但今年的形势不同往日,左相刚刚失去了作为中宫的女儿,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免轻佻了几分。
愉贵妃在宫中炙手可热,作为大靠山的右相就禁不住得意起来。
但虎符尚在左相手中,鸿音王朝开国之初,太祖姬牧野凭着武力起事,难免对军将们就多了一份防范的心思。
经过数年深思熟虑,太祖皇帝制定出了以驭武的略,武将们可以带兵,但虎符必须在官的手中。这样臣武将之间,互相制衡,才有利于江山万代。
因而,左相虽然失去了国丈的荣耀,但虎符依然在手,在朝廷上就依然可以与右相抗衡。
来朝廷派哪部大员都是有分定的,可是如今朝堂上左相和右相各执一端,大家也不好有明显的偏颇。
便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直到第一场雪迫在眉睫了,才紧急拟了条陈出来,皇帝加了御批就明发执行了。
皇帝倒是乐得看见这个场景,比起之前左相、右相和和气气,就知道跟自己为难,这局面真是渐渐明朗起来。
太师年纪大了,平日里总是称病,也不大出来,但他门生故吏遍布朝廷,有什么动静,他也都能保持耳聪目明。
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不出来话,自有弟子们按他的意思话、办事,他也乐得清静。
就拿这次赈灾来,左相、右相争了许久,最后还是派了一个看似中正的官员前去。
那官员领了命,径自跑去太师的府上谢恩。
皇帝得了消息,只觉得可笑,但面子上还是维持了该有的镇定。
“景云你看,这朝局,是发有意思了。”他对身边的司案太监轻轻道。
司案太监放下手中的折子,凝神想了想,才回道:“陛下莫急,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待象郡的消息传到昊京的时候,礼部仪制司的员外郎立即鼓噪起来,“没有圣旨,山若水竟然胆大包天,自己跑去平叛,还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这话一出口,加上他澎湃的动作和表情,附和的人就多了起来。
右相一向是带兵的,如今听见有人不懂军事还空口议论,就觉得牙痒难耐。
这些人平日里只知道向皇帝邀宠卖乖,真要打起仗来,屁用都不顶。却一个个顶上戴着乌纱帽,人模狗样的在朝堂里厮混着。
嘴里还经常些听不明白的酸话,什么兵者凶也,什么黎民倒悬之类。
呸,都是些软骨头的家伙。
右相索性闭上了眼睛,听那些呆子们议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诉着山若水的罪状。
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无比的聒噪,他不知这些人对若水的恶意是从何而来?明明是帮朝廷收服了叛乱,不仅得不到他们的一声称赞,还被骂成了开朝以来的第一大奸臣。
“山将军也是为国为民,你们就不能一点她的忠君体国吗?”
忽然大士严琦的声音冒了出来,大家惊愕的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这个一向以清高耿介自居的老头子,这时候会出来话。
“怎么又是你?严大士,你可是被那妖女蛊惑了不成?她忠的是哪个君?体的又是哪个国?”礼部的杨尚书,出列道。
许多人站在杨尚书背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山将军为民平叛,把那康乐大土司枭首示众了,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象郡依然是鸿音王朝的治下,赋税也是交到昊京来,怎么不是忠君体国?”
严琦向来不惧争辩,忠奸在他心里分明的很。
刑部的姚尚书摇摇头,“严大士,你可是老糊涂了,她山若水从洛州军前退缩,就已经是犯了军法,该被下狱的。
如今不知自己回来领罪,还在外面逍遥,哪里还有点忠臣的影子?
再者,她一个带兵之将居然,居然交结朝臣?居心何在啊?”
姚尚书果然是办案经验丰富,一个交结朝臣,就把山若水钉死在那里,任谁也不好替她辩白了。
不料,严琦竟然继续开口了,因为激动,那一把白胡子也在胸前鼓荡起来。
“忠奸自在人心,山将军能体会百姓的疾苦,就是维系了君上的威严,也是弘扬了陛下的圣德。”
姬繁生坐在在九重丹墀之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懦弱,还不如严琦那个老头子勇敢。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都知道分辨忠奸,都知道替若水辩白,而自己竟不能有一个清晰的立场?
“天下之大,就不能任由她去吗?”姬繁生真想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不行,他狠狠的按住了自己的大腿。因为过于用力,他的身子向前倾斜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忽然,久不上朝的太师在殿外求见。
姬繁生仿佛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太师此时来的,真是巧。
“快请裴太师进殿来。”皇帝一声高呼,众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殿门的向。
裴太师已经七十高龄,走路的时候,单手拄着一根金丝楠木的手杖,那手杖的顶部镶了一颗硕大的宝蓝色绿松石。
绿松石不算什么稀罕的玩意,但这么大个又透亮的,却不易得。
太师把这宝物就这样明晃晃的镶嵌到手杖上,可见富贵于他,不过是寻常事,亦不用遮遮掩掩,怕人猜疑。
“参见陛下,以臣的意思,若水将军既然代朝廷平叛,理应嘉奖。
但之前阵前逃脱也不能宽恕,功过并不能两抵,还是召回昊京问罪的好。”
此言一出,朝廷上下无不赞服。
只是,谁能去将她召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