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入学寻寝(第2/2页)道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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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票的新生都纷纷回顾,直问“怎么了”。

    浩燃窥看床前五短侏儒那迸火的眼睛渐渐黯淡,像蒙层乌云,少顷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那人趴白被褥上手抓嘴啃涕泗滂沱,“这是我的床铺,你还给我还给我,我不去后房我哪也不去,啊呜——”

    “瞧这哭得,跟孕妇分娩似的。”一舍生揶揄。

    “别这么说,他也挺可怜的。头次来,换车时找不着车,上车前买了假票,一下车就丢了包,顶烈日到了学校,又查不着宿舍号,几乎晕倒,后来是八方问路,九方求助,险些研究《孔子语录》,好不容易来到此处,稀理糊涂死活要做钉子户,唉!”

    “真是幸福人有不同的幸福,不幸人有相同的不幸啊!”浩燃心语仿佛被另一舍生倾听,忙接上道:“这还不算不幸哪!我跟你们说,他台球还得过奖呢!那台球打得绝对一流,就是父母——”

    说到此处,那侏儒直拍大腿,越发哭得杀猪一般,有人使眼色示意“别提这茬儿了”;那舍生叹口气,说,“他这是胸有怨气,不甘心啊!哭吧,别憋着,像孟姜女一样,把西面那后房哭倒你就解脱啦。”

    浩燃恍然大悟后房非此公寓,是自己错进寝室了。他冷静掉少许羞愧,故作慷慨拍拍那侏儒,“放心,这铺位还是你的。”

    侏儒凝视浩燃片刻,后,感激涕零:“谢谢兄弟,以后经济困难就来找我,我叫艾蒙。”

    浩燃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出楼,想艾蒙果然“爱蒙”。

    外面是莽莽森森翳天蔽地的灰屏障。浩燃拖行李满怀憧憬地绕过男生公寓,不禁惊愕,淡雾笼罩的那后房仅是排结构松散令考古学家流涎的古物,连刘禹锡《陋室铭》那茅庐也不及它寒酸颓唐,简直一校园遗孤。浩燃思忖“这平房,有盖儿能叫筚门闺窦,无盖儿就是断壁残垣”,想入学前常梦大学,感觉犹如《红楼梦》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般,而今竟成《神曲》中但丁幻游十八层地狱了,苦哉,悲哉。

    一进走廊,就股阴暗潮气扑面而来,再踱几步,又股绝世霉臭飘然而至,粘鼻孔里挑逗着一个个喷嚏。

    浩燃喷毕见墙书“古香古色”四字,他苦涩一笑,想“古香”若这味道,也难怪杜甫韩愈诸葛亮李贺曹霪司马迁寿薄命短了。——而宿舍受此味煎熬更胜胎儿嬴政受子楚的虐待折磨,面部风水大破,长得比尖嘴猴腮的秦王还惨:九张床,隔一夹道,地面纸屑塑袋乱窜,床上破盆烂罐叠集,狼藉得俨然一废品回收站。

    浩燃忍气拉开旅行袋,正铺被褥时听背后有人义愤填膺:“这破铁床,全锈,真t怀疑是抗战遗留下的担架改装的,我现在巨后悔来这学校。”

    “谁不悔,狗校不重学术重骗术,常使英雄泪满襟。啊!此身合是诗人未,妈的,细雨骑驴入。”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浩燃一转头,暗叫“他怎么在这儿了”。瞬间,脑中闪出记忆的清晰影痕:一张张狰狞嘴脸,还有一女孩尖锐吼声。

    牛粪肤色的王翔一愣,拎白瓷脸盆裸出老鼠门牙,笑,“嘿嘿,这世界真小,没寻思能它乡遇老乡,你也在这寝啊。”

    浩燃冷漠一点头,默默背身去展开欲铺的枕巾。他不倨傲,不内敛,如此只为躲避往事追袭;或者说,他更懂得,伤疤需要抚摸,而非是一次次将疮痂揭起。

    王翔独奏尴尬之后,扔湿毛巾进盆,继续与友调侃,言宿舍环境放古代就是圜土,放国外都不比奴隶堡。

    浩燃没听,倚被垛执本汉朝《伊尹说》,翻几页,觉无趣,便兀自出楼寻一面食铺吃起牛筋面。

    邻桌,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香甜牛百叶,两锅儿牛肉面。淡妆素裹俩女孩,羞觑着浩燃,浅笑低吟。浩燃凝神绝虑“自扫门前面”,吃得汗水涔涔。

    二女离开不久,浩燃撂筷喊声“结账”。

    正要掏钱,务员笑容可掬说:“啊,你这账刚才那俩女孩儿已经给付了。”

    浩燃歪头凝视壁上栩栩如生的蜡画,诧异半响,朦朦胧胧也只记起一女孩的零星轮廊,或许,旋踵即忘。

    再回舍时,上铺已收拾。细看那侏儒,心说“这不是那个叫艾蒙吗”。

    浩燃忙招呼道:“嗨。你怎么也来这了?你可是钉子户呀。”

    沮丧的艾蒙苦笑道:“别提了,让人给拔了,那小子比市里主管拆迁的领导还强横,恨你没商量,抓皮箱就往出撇。”

    浩燃正笑。

    王翔拎一沉甸甸塑料袋进舍,“来吃瓜籽”,他掏包牛皮纸色洽洽丢来。

    浩燃挥手,“我不要,谢了!”

    此时窗外,摧枯拉朽的电闪雷鸣,继而,暴雨滂沱。

    一舍生从窗口提回湿袜子,忿忿道:“下吧!铆劲儿下,把咱们这排茅房冲倒才好呢,咱们上楼住公寓。”

    “就是,谁又不后妈养的,凭啥我们住这!”

    “可不是么?”王翔指灯鄙夷,“你瞧这破灯,就这点光,还不如不亮呢!”言毕,灯炮瞬间灭掉。

    王翔大惊,漆黑中立刻合掌哀求:“哎呀大哥我是胡说的,别尥蹶子呀,亮了吧,求你赶快亮吧,明天班会衣服我还没找哪!”

    满舍哗然。

    这时,一人惊呼:“娘啊,还漏雨呀,跟他娘的淋浴似的。”

    浩燃窃笑,正想“都学蔡伦,沐浴整衣饮鸩自尽,化啼鹃而去吧”时,艾蒙翻个身,“我明天就去找校长,绝对不在这鬼地方住了。”

    浩燃拉好毛毯,“这是学校分的舍,领导不会给你调的。”

    艾蒙摘下p4,像官衙断案沙场将兵一样,斩钉截铁说:“我就花钱进来的!我不相信,在这大学还能有什么是钞票办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