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女痴于字(第1/1页)衣冠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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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两人再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悕雪她其实只是想表示感谢。

    悕雪觉得卫铄在想暗示她,不要因蔡琰的悲苦人生而悲伤泄气,其实她比蔡琰好过多了之类的。

    而卫铄却在旁边气得跳脚,当时悕雪突然站起来,卫铄心想,这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这丫头不会转身就要过来掐死他吧,虽他跟别人打架从来没赢过,但对付一个姑娘应该没什么问题……

    悕雪无语,这奇特的头脑,这也是让她觉得卫铄有些靠不住的原因之一。

    书铺当家卫铄,当年收养她的人。就是现在院子里,正躺在树下摇椅上闭目养神的人。

    悕雪平常叫他“卫公”,但并不知道具体的年龄。

    卫铄的书肆是通过卖书,替人誊抄书,代写信笺为生。

    没人会因为抄书而大富大贵,所以两人的生活算不上富裕但也还算过得去。

    卫铄没什么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嗜茶。

    为了省下的喝茶,两人便会从制造誊纸开始做起,再到誊抄,针线装订都是亲自动手。悕雪觉得挺神奇的,毕竟造纸的手艺也不是人人都会。她变成了个虽然不懂花道,但也因此能识造纸的麻楮桑藤;没能得一手女红工夫,但也能穿针引线的女子。

    后来,卫铄知道悕雪会写字、识墨。从此,就开始找各种理由,把书肆的事情交给悕雪来做,而自己三五两天地就往外跑,喝茶去了。

    卫铄,这是如今的风潮。悕雪多不外出,就当作卫铄是交不起酒钱,无法日夜豪饮的借口。

    不过悕雪不知,卫铄其实并未骗他。

    大豫已混战多年,民不聊生。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但门阀士族当道,人无以匡世,从而渐多兴饮宴以抒胸臆,而席间高谈阔论必有助兴之物,终日饮杯中物而不醉者是毕竟少数,茶则可长饮且始终保持清醒,喝的人便多了起来。

    启封镇临汴河而建,沿河的茶室高低错落,不仅可以品茶,世家子弟们出资建立的茶室里甚至还能赏珍瓷、品书画。

    水幽碧,映月明,竹影清风花前溪。即便只是坐着,也是颐神养性之地。

    而且茶室给钱就能进,不论出身家室。卫铄虽然已不是放荡不羁的年龄,但却也爱钻进茶铺和一群年轻书生高谈阔论、清谈世间。

    不过,悕雪一直觉得卫铄的肚子里的墨水都是在靠着誊抄书临时记下来的,没什么真才实。不过对于清谈之事,她也不太明白,两人争辩起来也没个一二,之后便不了了之。

    现在书肆的事情基上都是悕雪在打理,为了便行事,她都是以男子“陶公子”的身份自居。不过好在悕雪也是喜欢写字的,离开皇宫以后,她在宫里的事好像也就只有写字派得上用场。

    当时,写字的事还是在她的自己百般央求,母妃才教给她的。固然写字比不上蔡伯书骨气洞达,钟元朴素自然,但只是在这书肆帮忙写写字、抄抄书还是没什么问题。

    再到墨,那就更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来的。

    时候,弟弟司马霁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出国子,在校场习武艺。但身为女儿家的悕雪却不可以。

    习武艺,悕雪自然是没什么兴趣,但对于进国子读书这件事,悕雪就像是着魔了一般,每天往往那儿跑,问起缘由,给弟弟司马霁送吃食、带披风之类的词就是不知道用过多少次。

    不过即便如此,悕雪也不能坐下听讲经,只能趁着皇子公孙们休息的时候,假装赏玩殿中珍宝,趁机偷偷翻开台案上的书卷,迅速记住一些词句,然后赶紧借机离开,回宫后,再拿着那些刚刚记下的内容去向母妃讨教。

    而现在呢,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书肆看书写字,反复研读那些要誊抄的原,偶尔也会旁征博引,为卫铄答疑解惑,不时还能跟到书铺的书生攀谈几句。

    虽不如在宫中锦衣玉食、人人关怀,但在书肆里也算如鱼得水、有个依靠,就她这点毛皮功夫也能让书肆正常维持,悕雪感到十分满足。

    不过这其中,最让悕雪觉得有趣的是为偷偷到书铺来的女子解读情笺。

    在大豫,读书是男子的事情,女子多绣帛舞袖,有时女子收到男子的情笺,却无法领会其中的意思,想表达心意,也不知从何起。

    这女子的心情悕雪固然是最懂的,乔装成男子的她懂墨,能提笔,这活儿仿佛就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所以经过她手头的情笺,大多都有个好结果。

    渐渐地,她陶公子的名字就深入启封镇姑娘们心,成了她们心照不宣的秘事。

    这一切,悕雪自己自然是不知道的。

    卫铄为了把书肆的事情都扔给悕雪来做,他找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比如早上太困起不来,下午跟邻居家孩玩得忘记了时辰或者装病什么的。

    次数多了悕雪有时也会恼怒,有一次她心直口快,直接出“我弟弟都不会像你这样”的话,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没想到,卫铄竟然回了她一句:“我这不都是跟你的。”

    噫?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书肆的时候可都是兢兢业业没偷过懒的的呀,难道是指她为了去国子的把戏?但是他是怎么知道?

    但是,悕雪也不得不承认,可能也正是因为卫铄的这种性子使然,给她找了一堆事情来做,她才没时间去想那些沉重的事情,当年她才能那么快从心牢里逃离出来。

    然而,这一次,卫铄是真的病了。

    为了造誊纸,上山采麻摘藤时摔伤了腿。

    原以为是无心之举,但卫铄无意中提到现在的人们都崇尚柳腰莲脸,他为了这些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悕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地把卫铄扶进了房,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

    悕雪以前从来没见卫铄生过病,医馆距离书肆明明只有数十米,但悕雪却第一次觉得这路是那么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些慌乱,可能,可能只是因为看惯了卫铄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而今天他那脸苍白似雪,不太习惯吧,悕雪这样想。

    问诊时,卫铄让悕雪避嫌,把她关在门外。

    悕雪不知道卫铄的具体伤情,跟着大夫去拿药,然后就拎着大包包的药材回来了。

    悕雪觉得奇怪,当时就留心,跟医馆的大夫问了句“怎么这么多药?”,结果大夫病人的右腿原就有顽疾,而且之前恢复的并不好,按常理来应该是很痛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病人却一副没事的样子。

    悕雪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