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报废汽车坟场(第1/1页)诛怨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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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直辖市,繁荣的经济像是一张大网,掩住了所有晦涩不堪的东西,也成了城市边缘地带一墙之隔贫民窟的遮羞布,这块鸟不拉屎的地界是声色犬马世界里的盲点。

    破旧的钨丝灯在年久失修的铁门前忽明忽暗,透过大门望过去,不远处坟包一样鼓起的小丘着实令人胆寒,实际上那是堆砌起来的废旧汽车,当中掺杂着些木质烂家具所形成的,仔细瞅瞅,它当中居然住了人,不仅住了人,还是作为廉价住宿屋外租给的别人,亮着的昏暗灯光下,缺钱又缺心眼租客在这里生活。

    这座城市如同拥挤的蚁巢,只有攀爬到最顶点位置的工蚁才能呼吸到干净的空气,其余的工蚁都是些垫脚石,生存在夹缝中苟延残喘,随时做好死后成为蚁后营养品的觉悟;住在这种宛若坟场的报废车垃圾场里的人,用脚指头想也是被时代抛弃的人。

    一下雨,积水就会顺着管道缝隙淌进屋子里,原本就处在半地下的缺心眼住户只得拎着大包小包利用符纸悬在半空,静待潮湿散去。

    旧电视陷入雪花之中,许是汽车顶上的天线又进了水接触不良了,缺心眼住户用力拍了拍这四方状盒体,画面忽地蹦跶出来,不到两秒又陷入了一阵雪花中,少女的笑容一下子被灌了铅似的拉下脸。

    “让你别都捐,先买套房子落脚,你非一文不剩全送出去,连累本尊也住在这种地方,活该看不了电视。”跟着缺心眼住户飘在半空的还有一簇金光。

    心情沮丧的少女愤懑地对着自己的脑袋一通发泄,抓耳挠腮过后唉声叹气:“以前我住土包里……成天面对蛆虫蚯蚓,偶而也有小蛇田鼠过来拜访,挺热闹的,人类的房子有什么好……”饶是一股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口吻充斥话语间。

    “来,你钻个坟包我看看?”阿祈没好气。

    “我现在人身怎么钻!待我回到灵体再钻!”少女嘟起嘴。

    光色光芒忽地一闪,趋于白色的耀眼光芒灼得缺心眼少女睁不看眼,当中走出一影人形,狠狠敲了下少女的脑袋,怒道:“跟我杠是吧?差点又被你带偏了!下回干完活先考虑考虑自己!穷得揭不开锅还天天救济别人!”

    少女吃痛地捂住脑袋,委屈地小声反抗:“这里房价这么贵,几百万买不到公厕大小的房子,反正也攒不到那么多钱,还不如全送给需要的穷苦之人!”

    自从九百多年前那件事后,她总是用一样内核的言语,借以时代的更迭编出无数借口来粉饰两袖空空,有一锭银子就送一锭银子,有万两黄金便给万两黄金,时光恍然到了如今,人类一代代更替不休,倒是她亘古不变一直在赎罪。

    原本想要再次敲击少女后脑勺的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金色人形叹息绵长:“红坟,已经够了,无忱或许从来就没想过让你这般过活。”

    ‘无忱’二字像是骤然钻进神经末梢的电流,瞬间将少女整个脑髓都炸得噼里啪啦响,只见她巍颤颤抬首,瞠目凝视金色人影,一字一顿:“不,不是的,他恨我。”

    那段揪痛的浓疮里,是他闭目请她离去,双手合十口中阿弥陀佛,竟比那天山之雪还要冰冷,她长跪寺前,终日受佛经圣光折磨,只为再见他一面,而阶生青苔,燕飞燕归,直到那个人圆寂,她都未能再见他一面……还不够,这般蝼蚁的日子定要待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算过完,那笔千万人的账,也才算还完。

    “你就没想过,他或许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而已,在你没发生那件事之前,青灯古佛便已是他的选择。”阿祈的声音没有起伏,从头到尾,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少女像是搁浅的鱼,大口喘着粗气,随即否定:“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一切都应该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的……秩城也不会在我手里……”红坟颤抖着伸出手,目光如刀,落在掌心之上。

    “轰隆隆——!”

    “咔——咔——”

    外头暴风骤雨,雷电交加,废旧车辆如同海浪中的孤帆,没有关好的车门在风雨的摧残下发出碰撞声;思绪在这一刻断了开来,红坟也顾不得脚底下积水漫漫,讪讪抱腿蹲到墙角将脑地抵在膝盖上。

    “我困了,阿祈。”少女疲倦地撑着眼皮朝半空中的金色人影道,言下之意,二人心知肚明,红坟一旦入睡,报废车场的结界就会消失,需要阿祈续上,以免修灵人觅得她们的方位。

    “唉,睡吧。”金色人影摆摆手,意为剩下的交给我。

    待女人伴着微鼾沉沉睡去,金光闪闪的人影黯淡了下来,随即在他周身芥粒状的光芒凝聚了成了血肉之躯,高挑挺拔的男性躯体在一阵耀眼光束中缓缓走出来,过腰的玄发,披散在未有遮瑕的身体上,婴儿般白皙水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尤是这张妖冶异常的脸上桃花瓣状的一双眸子里,倒影着红坟蜷缩的身影。

    拿起毯子,轻轻盖在少女身上,“无忱……”少女梦中呓语,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电视机一直在“沙沙”作响,待男人走进时,却突然找到了无线信号,画面吞吐着不协调的音调急转而来,几秒钟后正常了,定睛而去,正播放着某位大导演的电影,而当中汉后主的模样,与老旧电视机前的长发男人,如出一辙,只是后者的轮廓更为深刻立体。

    男人给自己裹上薄毯,伫立在门后,抱肩倚靠墙面,缓缓闭起云轻星粲的眸。

    “滴答——滴答——”

    屋檐顶由几梁圆木胡乱堆砌而成,连起码的物理常识都未有涉及,男人细长的耳廓轻动,那些沿着檐壁滴落进屋内的水滴声是扰人清梦的好手,也是催人困顿的乐章,并不打算理会这些时而规则时而无章的声音;屋外风雨依旧大作,报废车坟场敷衍的排水系统早早瘫痪,泥泞的地面积起鱼塘般大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