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婆娑梦境(七)(第1/3页)偏偏上错影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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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离月明二十岁这年,动了嫁人的心思。

    素来压抑的寝宫里如今摆着各色各样的小玩意,新鲜又活泼,都出自一人之手。姜离月明心里喜欢,却也不多说什么——仅有一双巧手,和一副好嗓子好身段,远远做不成驸马,她便暗暗地盘算为他谋一个好身份。

    听说太师家族里新近亡故了个子弟,二十出头,得了暴病身亡,家族还未对外发丧——至于姜离月明怎么知道这消息的,传言中她可是与太师之子过从甚密,虽然太师隔绝了他们见面,通信的法子还是有的。

    于是,姜离月明斟酌许久,终于微服出了宫——在那之前,她先告诉了平度,平度依旧是用很纠结的目光看她,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到底是没说什么——出宫之后便直奔太师府,叩门求见,得到的回复自然是太师抱恙在身不便见客,她便双膝一弯,跪在大门口,吓坏了门房管家——她却带着笑,事到如今,她是不在乎面子的,若先生不怕来来往往的人驻足围观,她便长久地在这跪着!

    声名坏透的长公主,还怕什么!

    后来自然是太师府的大门终于对她敞开了,直入书房,陈设还是一如从前——太师是她的启蒙先生,她极少数次有正当理由出宫便是拜访尊师——那时候她才没什么兴趣看太师那一张万年板着的古董脸面,躲他的罚还来不及呢!上赶着被他训做什么?寻他儿子,一起挑促织掏鸟蛋才是好耍的。

    书房外的树上还有一个鸟窝,可当年爬上爬下兴高采烈的人已经长大了。

    姜离月明跪在太师面前,道,“请太师准许族中子弟崔衍为驸马,迎娶长公主姜离月明!”

    太师已经花白了半数头发,眼角也爬满了皱纹,此时他却猛地睁眼,撑开那些积淀了太多世事的褶皱,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好不知羞耻!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出来的吗?亏你想来,移花接木,偷梁换柱,好手段!”

    爱徒如爱女,老太师声色俱厉,心底却是一片苍凉……当年,那个聪慧灵秀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德无伦,弑叔乱国,手段狠厉,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她才二十岁,几年前还是懵懂孩童,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朝野乡里人人咒怨的妖女?

    姜离月明鼻酸,如今的天下太平得来谈何容易,个中艰辛又怎能与外人道?她经历了许多,旁人怎么说她都不在乎,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不会因为太师的冷言冷语而伤心。没想到,面对严师,心底还是软弱得一败涂地。

    还是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啊,即使全天下所有人都认为她十恶不赦,她还是希望太师能够包容她,理解她的有苦难言。毕竟,那些收藏在书卷里的时光,陪着她的,一直是太师。于她而言,先生既是严师又是慈父。亲生父亲已经抛弃了她,她总还抱着奢望,希望能留住这一位“父亲”。

    “先生。”姜离月明郑重地叩头下去,道,“我知道,在您心里,只当那个不甚乖巧但纯粹干净的姜离月明已经死了,在我心里,也是亦然。人生于世,有所能为,有所不得不为。走到这一步,我还活着,那便是极大的不该。我也知道,我周身罪过,但,我已没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四目相对,太师被她眼中的坚定晃了神,恍惚间看见的还是那个纯真无邪的嫡公主,骄傲又执着。

    “不回头……那么,你便走你自己的路吧,我崔家从此跟你毫无瓜葛。”太师长叹,摆手。

    姜离月明摇头,“先生,我的路,还要您给!”

    太师心中更加沉重,他亦有自己的不可为——纲常伦理于他而言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世人皆言她不端,那她便有错。既然她已经为礼法不容,便决计不能再做崔家的人——即使曾经他无比希望爱徒与爱子成就良缘,现在却是怎么也不可能。不仅是他这一门,整个崔家,都容不下她!哪怕是皇家威严也压不过他品性执拗,只要他为崔氏族长,她便不能入崔家的门来——哪怕是假借,也是不能!

    姜离月明目光坚定,太师亦是毫不退让——师徒两个的性子像了十足。

    久久跪着,姜离月明却感觉不到膝盖的酸痛,反而心底弥漫起锐利的伤感来……终究,先生还是不肯信她……

    “那么,先生,您认为我有罪,便如从前一般责罚我吧。”姜离月明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尺,摊出双手,将之举在头顶,随着这一动作,柔顺的衣袖滑下来,露出一截皓腕。

    “先生,世人都说长公主变了,我不辩驳;但我想让您知道,如今的姜离月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太师不住地摇头,心一横,拿过戒尺,高高扬起,马上就要重重落下,目光却落在她的手腕上……

    这双手啊……果真是没变……

    可如今,他还怎么打得下去?

    啪——戒尺落在地上。

    太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久久站着如一尊雕像,看着她,怜悯又无奈。俯身扶起,道,“今后入了崔家的门,以前的便都过去了。”

    姜离月明霎时就朦胧了双眼,闷声答应,“好!”

    此月十五,崔家崔衍迎娶长公主,时间仓促,礼仪却一点不缺。京都上下热闹非凡,崔家更是宾客满堂。因为皇帝不舍长姐,故而大婚在皇宫里举行。

    热热闹闹完成仪式,闹腾了半夜,到月上中天,寝宫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姜离月明也不等他来掀盖头,自己扯了红头盖,坐在桌前,拿起小银剪子,剪短烛芯,隔着闪烁的烛火,撑着下巴对他道,“你不介意我擅作主张给你换了身份吧?”说着,像是心里没底似的,手里把玩起他亲手做的那些小玩意来。

    “怎么会?”容辞树怔了怔,笑道,“公主对我,有再生之恩,除去辞树的教坊名籍,又予以崔氏门第,实在是莫大的恩典。”

    这么一说,姜离月明手上顿住,看着他,笑得那样好看,却又那样疏离。罢了,他还不知道,慢慢地告诉他,他应该就想起来了……

    想着,她便起身,走向床榻,也不回头,对他说,“我有样东西要送你,你看了,大概会很欢喜。原本就是你的,我收藏了许多年,一直想——”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能亲手把这东西还给你。美人,那晚,虽然隔着人山人海,她还是听见了——他的名字,容辞树。

    可惜,这些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她来不及说出,后腰忽然传来剧烈的痛感,很快地就蔓延到周身,她惊恐地回头,却看见他冷漠如霜的目光。

    原本,她还想说,名字都不算什么,关键,她记得他的眼睛。

    而现在,这双眼睛却显得那么陌生,甚至让她害怕——透露着无尽的厌恶和鄙夷。

    “你……”姜离月明张口,喉头的铁锈味涌上来,她便感到强烈的眩晕,整个人失力地瘫倒在地上,睁大了茫然的双眼看他,“你……为什么?”

    她看不见,但能够感觉到后腰现在扎着一柄锐利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刺破她的皮肉,剥蚀她的生命——他还真是喜欢匕首,可为什么,用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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