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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走到家,太阳都落山了,我爸爸坐在院子里,脸色有些苍白,乌黑的头发倒伏在额前,声音有些缥缈:“不是叫你早点回来吗?”
哎,我忘记了,爸爸是说放学后早点回来,去煤炭厂拉煤做煤球的。
我把书包一甩,说:“那我们快点去吧。”
爸爸在家里已经烧了点疙瘩汤,对我弟说:“你喝了就睡觉,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
我弟有点惊恐地点点头,我们去拉煤炭,他又不能拉,他跟着我们还得拉着他。
他才四岁,我看他挺可怜,就对爸爸说:“你再等我一小会好不好?”
我爸说你不要跑出去没影了。
我嗯了一声就跑出去了,跑到卫其野的外公家,在门外把门拍的啪啪响:“卫其野,卫其野!”
他马上跑出来了:“啥事,小惠?”
我说:“我跟我爸去拉煤,你能在我家陪我弟一会吗?给他听听收音机,你可以在我家学习。”
没办法,我带着恳求,因为卫其野外公家条件比我家好多了,他家电灯亮闪闪的,卫其野自己还有台灯,我家连个电灯都没有,台灯我都没有见过。
卫其野二话没说背了书包拿了收音机就跟我走,他外婆在后面喊:“你干啥去?啊,你不在家好好学习,你跟着她干什么去?”
卫其野大声喊:“外婆,我作业都做完了。”
外婆还想说什么,我们俩已经跑远了。
我把卫其野喊到家里,我弟顿时开心了,小嘴巴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卫其野哥哥!”
我还以为他会喊野哥哥,不过想看我弟这种笑话,基本没有可能。
卫其野拿了收音机:“咱俩听故事吧!”
我弟欢欢喜喜地和他听故事了。放心了,拉了板车就和我爸去煤炭厂。
煤炭厂不是商店,位于城西郊区,离我家很是有些距离。堆煤的煤场又更远一些。本来按照直线距离,买了煤炭直接回来也就一个小时就够了,谁知道买煤的人太多了,我们买票,过地磅,等等,都要抢。
我爸爸,怎么说呢,用卫其野外公的话说,生错地方了!
这人,原先读书的时候,绝对是脑子最好的,无数次,我听到别人提起他,完全是现在说学神的那种口气,他的聪慧叫方圆百里的人绝对仰望!
但由于各种原因,高中毕业没有去考大学而回到农村,就开始发蔫,他出身农村,却自带一身的仙气,身体孱弱,总不能对着庄稼说“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庄稼也听不懂。所以我们家的田地,一直都是爷爷种着。
后来他被中学聘为代课老师,精神缓过来一些,但是体质一直没跟上来。
老天爷就是这样,给你一副谪仙的容貌,附加一副破败的身体;给你绝顶的智慧,赠送坎坷的人生!
这样的cao蛋生活,只适合我这种野物!我爸,真的生错了!
旁白:我爸已经因病去世了!仰头,把眼泪憋回去!
窗口抢付款,抢装车,抢地磅……每一个抢,对我爸爸来说,都是一种难言的折磨,他抢不过啊!还必须努力地抢,结果在抢地磅时,和别人家的板车撞在一起,我的手背上被别人家的车把撞出来一大块青紫的血口子,血淋淋的。
我爸气得和人家讲理,那人根本不理我爸,拉了车大摇大摆地走了,我爸不甘心,说孩子手给撞破了,你总不能一走了之。那人很横,直接走到我爸爸跟前,伸手把我爸推了一个跟斗:“你想咋地?这么多人,谁不磕磕碰碰?赔个屁!”
扬长而去。
煤炭厂才没有人管呢,纯粹卖方市场,煤炭都不够卖的,你不买,有的是人买,人家不愁销售。
这种争抢甚至打斗,人家司空见惯,所以我爸和那个人的争吵,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各自拼命争抢。
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无奈!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就是现实!
我们总算是出来了,我爸一头的汗,把板车停在路边,他叫我扶着车把,怕把好不容易抢来的煤洒掉了。
他蹲在路边,脸色苍白,天已经黑的基本走路靠手电筒了。我肚子特别的饿,还极度地渴!但是看到爸爸这个样子,我就换了个话:“爸,这车我来拉吧,你跟着就行了。”
我爸站起来,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看看我的小胳膊小腿,摇头说:“我驾车吧,你帮我拉。”
他在车上栓了一根绳子,把另一头给我,我在前面使劲地拉,就像纤夫拉大船。每一步都使劲,绳子把我的肩膀勒得又深又疼,可是我看看我爸的病弱样子,就又咬牙使劲。
从煤场到我家,距离不过5公里,我和我爸生生走了三个小时,我爸走一会歇息一会,他太不舒服了,每一步都像负重千斤,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
爸爸叹口气:“如果全部机械化,该多好啊!”
我一边使劲地拉车一边喘气:“鸡谢画是啥?”
他轻轻地说:“到处都是机器人,人就可以jie放出来了。”
jie放出来啥意思,我大概模糊地想,应该是就不用干活了吧,比如这个拉车,就不用我干了!
到处是鸡气人,就是鸡谢画?
鸡都来气人,就不用人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