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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胜拆线已经两天了。刚拆线的时候,大夫跟他说可以洗头了,广胜没敢洗,怕万一得个破伤风什么的,那样我还活不活了?即便是不影响生命,治病我也治不起呀。广胜知道,他把钱全都给了胡四,他现在的存款等于零,除了有套房子,他是纯粹的无产阶级。
用凉水洗头很舒服,这个习惯在劳改队服刑的时候就在广胜的身上养成了,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可以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天的冷静。洗完了头,广胜把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家伙看上去还挺精神,除了脸色有点儿苍白以外,还是蛮清秀的。
广胜想,如果此刻我去了外地,再戴上一付金边眼镜,没准儿人家拿我当书生待呢。
外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树叶上细细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逐渐变得鲜亮起来。
用一个皮子扣儿把头发扎成马尾状,夹了包,开门出去,广胜深呼吸了一下,忽然就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院子里的梧桐树挺着腰板在晒太阳,树叶已经枯黄,不时飘飘摇摇地往下掉。
在花坛沿上静坐了一会儿,广胜提一口气,迈步出了大院。
走到丽春美发厅的时候,广胜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眼前有阿菊的影子在晃。
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原来的灯箱换成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水果”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玻璃门上“丽春”两个字已经被揭走了,留下点点灰蒙蒙的胶迹。两个胶迹似乎被人用利器刮过,看上去像晒黑的脊梁被挠抓过的样子。
木着脑子买了一串香蕉,拐出街角的时候,一个穿黑色皮短裙的女孩倚在墙角冲广胜挤眉弄眼。
广胜犹豫了片刻,yin笑着凑过去问:“大妹子,多少钱干一把?”
女孩把脑袋往上一仰,随即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儿:“一百,不叨叨。”
广胜说声“贵了”,提一提手里的香蕉,“给你这串香蕉你干不干?”
女孩哼了一声:“干你妈去吧,没见过这么穷的人!”
广胜说:“咱有的是钱,我主要是嫌你的小了点儿。”转身就走。
“这还小?不小啊大哥!”女孩撵上来亮出两只白花花的家伙,“好好看看,哪里小了?给八十咱来来,不行?五十!大哥,三十……”
刚逃离小姐的围追堵截,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广胜将手机举到太阳底下瞅了足有三分钟,“啪”地关了——又是关凯!
这些天,广胜打听明白了,关凯一直没有跟黄三接触过,给黄三撑腰的应该是常青。
但是,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广胜咬咬牙,忿忿地想,老子要阔步迈向新生活,无论你们怎样,老子要踢开你们这些江湖混子。
回到公司,广胜刚跟大家寒暄了几句,赵玉明就站了起来,把手一挥:“兄弟们,给广胜接风——云升餐馆,开拔!”
下楼的时候,广胜接了一个电话。老杜告诉他,他被折腾怕了,已经把自己的酒店关了。
老杜嗓音低沉,无精打采地说:“你能来一下吗?我想跟你道个别,我要出趟远门。”
广胜皱着眉头“唔”了一声,轻轻挂了电话。
老杜说他要“出趟远门”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广胜觉得他的这句话很矫情,听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上个星期天,老杜来找广胜,说他们的一个同学神经了,让广胜陪他一起去看看。广胜跟这位叫李文的同学感情也不错,就答应了。路上,老杜说,李文是个小心眼儿,被他老婆给折腾神经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他老婆跟一个小伙子在他家的床上睡觉。
精神病院的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三三两两穿着条纹服装的人在悠闲地溜达,让人看不出这是些精神有障碍的人。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在捂着胸口有板有眼地唱歌: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天空多明亮。老杜冲一个坐在花坛上自言自语的胖子吆喝了一声“李省长”,“李省长”忽地站起来:“呀呀呀!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广胜叫一声李文,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李文的眼睛熠熠闪光,吐字迅速而没有章法,近乎剧烈咀嚼:“同志啊!党相信我,人民群众支持我,我在四化建设的征途上做出了一点成绩,江总书记就提拔我当了省长,我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了很远、很远、很远!我经常勉励自己,要坚强,不要被困难所吓倒,我也经常鞭策自己,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时常告戒自己,你不要以为自己会飞就了不起,那是要脱离群众的哟,同志!会飞难吗?不难!你看我,插上两根鸡毛——上天啦!忽悠忽悠……”广胜的鼻子酸酸的,心就像泡在刺骨的冰水中,阵阵紧缩。
“李文,你还记得你给咱们班编的班歌吗?”广胜抱住还在喋喋不休的李文,问。
“怎么不记得?”李文一把推开广胜,猛然亮开了嗓子,“昨天奋斗像风又像雨,恍若一瞬间,似乎带点苦涩。阳光洒在我们肩上,温暖我的希望。拥抱蓝天,祖国母亲的心血流淌在我身上,期盼的双眼闪着泪光。啊,青春的时光,风雨中紧抱理想。我是国之栋梁,我执着追求美好梦想。啊,青春的时光,风雨中紧抱信念。寻找缤纷的未来携手共创明天的辉煌……”
广胜感到四周的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悲哀,这悲哀不是飘向李文,而是飘向自己。
告别李文,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杜红着眼圈儿对广胜说:“活着实在太难了,我要出趟远门。”
广胜怀疑他说的这个“出趟远门”是要自杀,在心里哼了一声,活够了你就去死吧,你比我有钱,死了把钱留给社会。
也许老杜真的要自杀?广胜打了一个激灵,抽空我得去安慰一下他,他是一个好人。
车驶过闹市的时候,广胜无意间瞥见老七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雄赳赳地跟在常青后面,像一位职业保镖。
赵玉明用胳膊肘捅捅广胜,讪笑道:“看看那不是你七弟弟?很气派嘛。”广胜没有说话,心里酸溜溜的。
莫名地,广胜有点儿想玲子了,在车上对赵玉明说:“我朋友开了一家饭店,咱们不如去她那里,咱们穷,熟人还照顾。”
赵玉明乜着广胜,干笑了两声:“应该这样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艰苦朴素,勤俭节约,这是革命的优良传统,这样很不错。本来咱们应该去个好点儿的地方,这阵子紧张,凑合凑合吧咱就……广胜,你朋友是不是就是小吃店里的那个老板娘?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广胜点点头,胡乱敷衍道:“对,对……有点儿看上她了,老板娘挺性感的。”
赵玉明哈哈大笑:“好,真汉子!”
在迎春小吃部门口停下车,广胜下来咋呼了一声:“玲子——上酸菜啦!”
玲子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里的工作服,擦着手出来了:“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把店盘出去了。”
“怎么回事儿?”广胜抬头看着已经拆除了的门头,心里有些失落,“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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