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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原来吃苦吃的是体力上的,到了新时代吃苦吃的是脑力上的,那累得猝死的哪个是干体力活累倒的?”
“大是从妇女裹脚的那个年代下来的,咱是从改革开放过来的,到了仔仔成了两千年以后的新人类!大那个年代苦的是吃不饱穿不暖,咱这一辈愁的是房子,到了仔仔这里,指不定又是其他东西了!时代不一样,纠结的东西也不一样。”兴邦说完,无奈一笑。
众人沉默了半晌,老马忽地喜滋滋地冲外孙说道:“仔儿,将来爷爷死了,你给我爷奔丧吗?你给爷顶盆子当孝子咋样?”
“嗯?”仔仔没听懂,兴邦心中一抖,桂英急着大吼:“干嘛叫他来呀!我大哥二哥是摆设吗?”
见爷爷问得奇怪、妈妈忽地大喊,仔仔两手撑地面朝爷爷问道:“所以,什么是顶盆子?”
“呵呵!连这也不知道!你咋教的娃呀!”老马挂着笑指责桂英。
“我们这一代人谁还用顶盆子呀?反正我们两将来用不着他顶!”桂英有点激动。
“诶大哥,什么是顶盆子呀?”何致远小声问身边的大舅子。一直沉默的他虽是陕西人的女婿,可自小出生在小城市,对陕西的很多风俗并不太懂。
“咱那边葬礼上的习俗。当家人走了,要有个儿子或者孙子做孝子,埋葬的时候头上顶个瓦盆,那个盆人家说叫聚宝盆。人死后在灵堂上瓦盆一直放在棺材前头,来吊孝的村里人、亲戚或者朋友全在瓦盆里烧纸。出棺入土的那天,祭奠仪式完了后,盆要跟着棺材一起走。去坟地的路上,一般是由长子一路上顶着盆子,埋葬前按规矩要把盆摔碎,越碎越好,说是越碎上一代人给下一代人的福气越多。所以叫顶盆子,也叫摔盆子。”兴邦认真解释,仔仔在一旁竖耳倾听。
“舅舅,那不应该你来顶盆子吗?”
“当家人要愿意,让长孙顶盆子的也不少!你爷爷要乐意让你顶盆子,你就顶吧!”
“但是……”桂英咬牙闭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对。
“哎!我给你们讲个事儿,早年村里的黑狗死了,他没媳妇没儿子没弟兄,我们几个巷子里的当家人一商量,一家出一个劳力,个个带着铁掀去地里打墓;一家再出一个妇女,每个妇女做一样菜。反正没什么亲戚,就咱这巷子里的人最后给他把事办了、人埋了,两三天的功夫,一分钱不花,事儿办得也不寒碜!我是想说什么呢?我来深圳经了两场葬礼,哎,那事儿办得还不如村里的傻子嘿嘿走得体面。将来我走了,还不得靠你们两,你两个决定,你二哥办事,仔仔……仔仔要是乐意,他给我顶盆子最好!”老马说完,诡笑一声。
众人听得压抑憋屈,桂英眼角的泪悄默默流了出来。
“要是我顶盆子,那我压力好大呀!我跟我妈说将来几十年以后,我要给大舅当孝子,给二舅当孝子,还要给他们两当孝子,那算上爷爷,我一个人得给五个人当孝子啊!我是质量好经久耐用吗?”仔仔说完,一众人哽着大笑,哭的心被笑释放了。
“啥意思?”老马笑问。
桂英笑着解释:“以前我说,要是他二舅没孩子的话将来老了让他给他二舅办丧事,他说大舅老了也给他大舅办丧事!现在你又让他顶盆子,娃儿……闲聊时说着耍的。”桂英说完干笑。
“仔儿,你说话算数吗?”马兴邦问外甥。
“算数呀!我有钱办好一点,没钱的话……也会尽量办得体面。”仔仔挑着眉说得真诚却不自信。
“那舅舅就放心了!”兴邦说完一声窃笑、心里宽慰。
“行了行了,咱别为难人家娃娃了!咱五个人揪着一个娃!”老马说完又一阵傻乐。
“仔仔负责任,这一点跟英英小时候很像!人不大,心大,口气大!将来练好本事,能力才更大!”兴邦说起仔仔两眼放光。
“将来等你大舅走了二舅走了,咱屋里没人了,老房子就留给你了!漾漾出嫁了指望不上,你将来成家了赚钱了,把家里捣鼓捣鼓,一到清明啊、国庆啊,带着你的娃娃,来马家屯度假!咱家里样样电器均有,跟城里的宾馆一样方便!”老马想到自己的第三代第四代和老房子的未来,忍不住伤感起来。
“诶大,我小爷他老婆到底是咋死的?”桂英为了转移注意力,提出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气死的!还能咋死?你小爷样样好,单单爱乱搞,快七十了跟着你建民叔到了城里生活,结果跟保姆好上了!哎,你那个婆眼睁睁地气死了,一口气没上来,倒下去了!你建民叔现在,孝顺是孝顺,心里憋着一口怨!”
“我白虎屯的老舅咋死的?我一直搞不清,好几次想问来着,一回家给忘了。”兴邦问父亲。
“你白虎屯的老舅——可怜!和儿媳妇不对付,闹了一辈子。他的死……反正各种说法,我也闹不清。我后来打听白虎屯的人,应该是饿死了!儿媳把老汉圈到牛圈里,活活饿死了!没办法,儿子走了,你妈这些外甥女老的老死的死,没人管了。儿媳妇都六十多了,伺候得累了,你老舅活到九十五六,值了!”
“那雷家垣上的那个舅呢——我妈她堂哥?”
“车祸!那人骑车骑得一向飙,撞上了,没几天走了!”
“哦!”
……
一家人东拉西扯,不知墙上的钟表时针已指到了凌晨两点。何致远累得打起了轻鼾,仔仔也迷糊了,姓马的父子三依然在聊,从今年的秋收聊到门口的蒲公英,从老屋里的苦楝树聊到家里的四条狗,从刚卖的猪崽子聊到某个亲戚……团聚,不在家的地方团聚,常常是艰难的、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