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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告诉她说要去长沙参加一个会议,李总也就今天不坐镇,立马窜出这么一档子事儿。辞掉张珂可以,活儿谁来干?展会在即,一大堆基础工作谁来干!桂英急得心火呼呼地上窜。今天去另一家公司谈参展的事儿,她一路上憋着气,怎么也顺畅不了。
多少打工仔跟桂英、李芳一样,为了挣一份口粮钱,无奈左右受上面人的夹板气。
下午接漾漾放学回来的路上,老马格外留意漾漾衣服外的身子,果不其然,左胳膊上又有一片红。小人儿一路上异常沉默,被爷爷拉着走的她双眼无神地望着路前方,路边被风吹动的树枝、擦肩而过的婴孩、当街吵架的老夫妇……竟没一个引起漾漾的关注。
寻常漾漾放个屁、喝口水也要朝他报备一声,这两天是怎么了?针尖大点儿的娃娃能藏住什么事儿?老马纳闷极了,觉娃儿今天格外反常。给她带的溜溜车她也不要,兜里揣着的零食她不稀罕,跟她说话也不正常回应……真是天降一个闷葫芦,老马雾里看花百思不解。到了路边公园的石头上,老马喊着累了坐了下来,漾漾也小大人一般坐在老头边上。
咋回事呢?老马细细琢磨,将自己的记忆往前推、一直往前推——对喽!老村长猛然一拍大腿,暗道“没错”。国庆后开学那两天,漾漾满嘴老是喜洋洋地提一个小朋友,说是新来的会跳舞,好像从那以后娃儿开始有些反常了,回来话不多,身上总有发红的……老马一合计,八成是这个小孽畜了。
“宝儿,你告诉爷爷,你身上红红的地方是不是别人掐的?”老马挪了挪屁股,正对漾漾。
漾漾一愣,无动于衷,两眼空白。
“是不是那个新来的小朋友弄的?他是不是欺负你、打你了?”老马弓着身子凑到娃儿跟前极致柔和地问。
漾漾骤地激烈摇头,摇完头小嘴微张、两眼圆瞪,盯着爷爷的肩膀,左手五指扣着右手五指,浑身的不知所措。老马还没想好下一个问题,只见娃儿蓦地两片樱红嘴唇裂了个长,而后花生大的眼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接着全身抽搐起来。
老马已然明了,皱眉屏息,将手里的书包、水杯等东西一齐放在边上,而后两只大掌握着漾漾的小肩膀,鼓着眼凝重地问:“是不是那个小朋友打你了?”
漾漾斜着脑袋,憋着一条河那么多的泪水,缓缓地点点头,而后绷不住了,仰天大哭。撕裂般的狰狞哭声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老马捏了捏鼻头、掐了掐两眼的睛明穴,而后伸出食指指着漾漾的鼻头大声呵斥:“不准哭!停住!止住!你再哭爷打你了!”
漾漾吓得抖着小身板,双手握拳放在裤缝边儿,见要打她收住哭倒长城的悲伤,吓得侧身耸肩仰望爷爷。
“爷还没问完呢你哭什么!”老马见她止住了,缓和语气继续问:“为什么那个娃娃打你,你不告诉爷爷,还有爸爸妈妈?”
“他……他……他不让我说!”小不点望着苍天掐着嗓子,悲伤又恐惧地极力保持身体平衡。
老马怕她仰面栽倒,两膝护在两边,半训斥半逼问:“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吗?你怎么这么怂呢!”
“呜嗯呜呜嗯……我我不敢……”小美人泪如雨下几欲崩溃。
“为啥不敢!你给我止住!不准哭!”揪心到极点的老马假装生气又呵斥一声。
“他说……他说我要是……呜呜嗯啊……我要是告诉爸爸……妈啊妈啊……他就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还要用……用刀子把……把我的眼睛……割啦……啊哇哇……”一句话被漾漾说了好久好久,两串鼻涕数行泪水从衣服上流到了裤子上,从裤子上滴到地上。
老马忍着憋着一字一句听完,又气又酸,肺腑简直要炸裂了。此时杀回去恐怕那小畜生已经回家了,老头也没幼儿园老师的电话,没法子,只得先带孩子回去。见娃儿哭得一时半会儿止不住,老马右手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搂起来,两手一搀漾漾的胳肢窝,将打雷下雨的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第一次,老马如此惜疼这个娃娃,无限惜疼,好像她比自己还重要。
漾漾趁势抱住爷爷的脖子,一路上哭得山崩地裂、天愁地惨,整条梅龙路回头一望恍如汪洋大海——全是小不点儿的泪,连路上的树木花草、一众鸟儿也唏嘘不已、哽咽难鸣。
到家后老小的衣服全被漾漾哭湿了。安顿她坐在沙发上,老马跟唱戏的小丑一般好生安慰,而后取零食、找酸奶、讲笑话、扇扇子……待小孩的哭劲儿过去以后,老马躺在摇椅上思忖怎么整治这个小兔崽子,又想着等她爸妈回来一块商议,奈何等得煎熬。
晚上九点半,昏暗的车库里,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妈正在她的黑色小轿车里抽烟。走近了偷瞟一眼,油乎乎的脸像一面反光镜一般,瞅着有些吓人。那女人露在车窗外的雪白膀子比戴金链子的社会大哥还粗壮,微卷的短发哪里盖得住那张如平底锅、如新疆馕饼的大脸。低矮的鼻子、肥厚的嘴唇、又大又圆的眼睛……那脸上除了褶子肉没其它可见的东西了。
压得驾驶座迅速老化的全是肉——肥肥的、沉沉的一堆肉,腹部的曲线远远高出了胸部,尽管胸部因为肥胖有种异域丰满。臀部和大腿更不用看了,几乎没有合适的裤子能裹得住那滚滚的白肉。鞋子更委屈了,不管什么大牌的鞋,均盛不住如山一般的重力和宽大稳健的脚面。
车窗外露出来浮肿的左手上,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这位大妈每抽一口便在车外抖一抖烟灰、吐一口烟气。从旁经过的人倘不注意,紧从胳膊判断还当车里坐着的是李逵那般的北方汉子呢!叹息中烟气一吐而尽,忽然间,大妈用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拄着自己的印堂穴,半晌鼻息里出来一声带着水声的叹息,继而两滴泪攒在眼窝里。
她没有擦去,继续抽烟。
车库里时有人声喧闹嬉笑,她一人蜷在车里,头疼得要命,不知如何缓解,抽完一根烟,又掏出来一根。熟悉的烟味儿、带着童年美好回忆的烟味儿、在艰难时供她喘息的烟味儿……
沉重,往往是因为没有其他路可走。眼下的路泥泞不堪,想休息休息又恐一转眼身子沉于泥潭不见。
生活没有节奏,一团混乱聒噪,这位大妈想在混乱中梳理出节奏来——激情昂扬的节奏,奈何始终没有成功。于是,她成了一只背负重壳的乌龟,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缓慢地行走,没有目的地行走。
不要嘲笑车里的大妈,因为每个女人终将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子的大妈。
具体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应该从一肚子的肥肉开始的吧。这身肉,起于生育,发于劳作。大妈在认真思索究竟何时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肥硕油腻的大妈样儿?
刚来深圳时,每个月发了工资,她总想着给自己买些纯色的及脚长裙,添些宝蓝色或豆沙绿的泡泡袖上衣,买些眉粉、唇膏或散粉在脸蛋上涂一涂……那时候她也讲究发型,喜欢直顺的长发,还做过两次一尺长的泡面头。二十多年前,她曾花过五百元给自己买过一条出名品牌的黑白条纹长裙。
那条裙子至今还珍藏在衣柜里,只是她再也配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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