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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濯眼光一变,盯着她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苏漓答道:“随镇宁王去摄政王府的那天,我在灵堂亲眼见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痛苦,当时在场之人无不是感同身受。……王妃不相信郡主如外人所说那般不堪,更不信郡主是因为无颜面对世人而投江自尽,她坚持开棺验尸,但看到的却是郡主满身瘀痕,明显被人强行侵犯过的痕迹……王妃一时悲愤难抑,怒气攻心,当场吐血惨死,就死在郡主的棺木旁!”
清冷的目光紧紧盯住东方濯渐渐发白的面孔,她一字一句,冷静得仿佛所说之事完全与她无关,又道:“王妃和郡主,都是死不瞑目!”
华衣锦袖下的手,狠狠颤了一下。东方濯望着对面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攒住了,生生的疼。
“那她……究竟是不是自杀?”他听到自己这样问她,有一丝颤抖,不像是他的声音。
苏漓没有立即回答,她仰起头深深吸气,黎瑶已经停止了哭泣,静静地伏在她怀里,苏漓半响才轻轻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语气沉重,像是压了几座大山。
黎苏明明是中剑而死,所有人都说她是投江自尽,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她绝不能让人知道,黎苏并非自杀之事已有人知晓,在真相未查清之前,对任何人她都会心存警惕。
见东方濯垂下眼光,神色似是黯然,苏漓忽然笑道:“王爷可曾想过,如果当时,您能给郡主多一些爱和信任,或许她就不会死?”
“住口!”仿佛被戳中痛楚,东方濯猛地抬头,断然怒喝一声,脸色突然白得像纸一样,胸口明显起伏剧烈。
苏漓仿若不闻不见,继续又道:“如果郡主不死,王妃也就不会死……”
“本王叫你住口,你还敢说!”他突然上前掐住她的喉咙,无比愤怒地瞪着他,眼底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情绪在疯狂涌动。
苏漓抬高下巴,倔强而冷漠的眼神,令东方濯莫名地心慌,而她嘴角的嘲弄仿佛在问他:“东方濯,你在害怕什么呢?”他心底猛地一震,瞪眼吸气,遽然收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激荡,逃离般地拂袖而去。
苏漓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再不发一言。
黎瑶惊声叫道:“王爷!苏姐姐,你……王爷走了,我们怎么回去呀?”
苏漓没有说话。
黎瑶道:“我去找王爷回来!”说罢着急地追了出去,苏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外头,东方濯气急败坏,烦躁地一把将黎瑶提起扔到下属的马背上,飞奔而去,她顿时有种轻松的感觉。
终于,她可以独自陪陪母亲,不用再那样强装平静。
走出拜祭祠,来到墓前跪下。苏漓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回想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那些都是坚定她活下去的勇气。而这一跪,竟然跪到了晚上。
身上的伤越来越痛,双腿更是早已经麻木,不像是她的了。苏漓试着起身,挪动双腿,转到墓后坐下,靠着母亲的栖息之地,缓缓将身子蜷了起来,像是往日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姿态。
冰冷的墓穴散发出的幽幽寒气,一点点侵入她的肌肤,不到片刻,她已是通体冰凉。但苏漓并不介意,能毫无顾忌的陪着母亲,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
守墓人早早的熄灯睡了,周围很安静,她仰起脸庞望向黑暗的天空,一阵冷风轻轻从耳边刮过,细碎的呜咽声,像极了人心底无法发出的悲鸣。她突然想睡了,正要闭上眼睛,突然,有个身影从远处奔来,速度极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苏漓微微一愣,立刻将自己隐藏好,竖起耳朵警惕地注视着来人。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出来人身形纤瘦,应该是个女子。那女子一到墓前,便扑通跪下,情绪波动连幕后的苏漓几乎都能感觉到。
“主子,对不起,静婉来晚了!”
是静婉姑姑!苏漓几乎叫出声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听静婉又道:“……您总说摄政王对您恩重如山,但您在他心里,终究比不上他的权利和国家!您不怨他,但静婉却没有办法不怨……如果不是王爷极力主张让小姐嫁给东方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苏漓从没见过静婉如此激动,在她的印象里,静婉的身上有着和母亲一样的特质,淡定而清冷,少有情绪起伏。而这样激动的语气,听得苏漓也是心潮迭起,难以自抑。
静婉似是在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悲痛,声音充满了忧伤:“主子天生高贵,却半生坎坷,曾被人欺骗、辜负……最绝望的时候,您都没有倒下,我知道那是因为小姐!您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能给小姐一个温暖的家,让她能在疼爱她的双亲的呵护下快乐的长大,所以您选择了王爷……可结果事与愿违,您才无法承受,这一切静婉都知道。这么多年,只有静婉了解您心里的苦……”
苏漓听得一怔,母亲心里的苦?
静婉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拔出后在左掌心用力一划,清冽的剑光带出鲜红的血珠飞溅,苏漓几乎惊叫出声。
“静婉已经安排好一切,以后不会再留在摄政王府。您交代静婉去查的事,静婉就算拼却性命,也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今日,静婉就在您的灵前以血起誓,请主子放心,您的两个心愿,静婉,誓死也要为您达成!”
两个心愿……苏漓又是一怔,一个是母亲临死前所嘱托的调查她冤死的真相,另外一个又是什么?
一个响头,深深叩在石板上。静婉铿锵的语气,坚毅的背影,在这晚深深刻进了苏漓的心里。眼泪无声地涌出,再也克制不住,苏漓坚冷如冰的心里,又缓缓的渗入了一丝温暖。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天似乎都快要亮了,苏漓抬头望着墨一般漆黑的天空,流过泪的双眼,干涩发疼。
远处,亮起了蒙蒙的白光,这时,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