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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沈家，一夕没落，好似下人也散了，几乎没几个人。
后院有个老仆在生火，再就是北辰修派来守着镇国公府的军队。北辰修抓了个人问过，见是如今的帝王，也没有人敢不长眼的拦他，便带他去寻了沈摄。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其他几名老将，尚在前院中义愤填膺，并不知道北辰修来了。
书房大门紧闭，北辰修没有让人前去通报，而是以一种晚辈的态度，行至门前，轻轻扣门。
故而沈摄年轻之时做过不少北辰修不甚赞同的事，包括对萧子玉的辜负，对沈君怜和沈君兮的薄情。但至少，他这个镇国公的名头，是血战沙场数载，拿到手的。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为北诏的疆土和百姓留下的。
北辰修作为一个常年处于高位的人，看人不会那般片面，公私本就应该分明，更何况，沈摄老年也算幡然醒悟，对沈君兮尚算不错。
只是，这样一个血战沙场的将领，年事略高之时安心在府中养老，却听到了那样的传闻，他拼尽全力，舍生忘死也要保护的北诏百姓，肆意诽谤他，诽谤沈家，诽谤他最信任宠爱的女儿。
如何能够不让他心凉？
沈君怜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沈家遭人诟病指指点点，沈君兮至今不知所踪。
沈摄承受的，也不少。
北辰修等了半天，沈摄并没有给他开门，但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只是将那个谦卑而恭敬的态度摆在了那里。
先前宫变之时，沈摄并未看见沈君兮的尸体，执意要见自己的女儿，是寿亲王给他解释的。
大致情况和他们交谈的内容北辰修也知晓，寿亲王无非是先让沈摄认清了现实，北辰修称帝只是时间问题，是大势所趋，尔后便告诉沈摄，沈君兮还活着，北辰修对沈君兮的爱从未消减。
等这段风波过去，沈君兮会是北辰修的皇后，至少，沈君兮后半生会衣食无忧，这是最好的结果。
沈摄被说动了，为了自己的女儿，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待在府中等待结果。
可他并未料到，等来的会是自己两个女儿的声名狼藉，连带着沈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北辰修又等了一会儿，方才推门进去。
这三日的朝政更迭，沈摄并未参与，在北辰修称帝之后，也没再见过他，故而面对北辰修的忽然造访，沈摄有半晌的怔愣。
尔后他反应了过来，虎眸一凛，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北辰修率先作揖，将姿态放的很低，“国公稍安勿躁，这几日的事情晚辈已然知晓，晚辈定会还先皇后和沈家一个公道。”
“你敢说，这些传言不是你放出去的？”沈摄冷笑，并不信他。
北辰修心里微微发苦，道：“晚辈以性命担保，不是。”他原本想要拿出一些证据和理由，来为自己洗脱，可他忽然发现，这件事的种种疑点都指向了自己，如果他是沈摄，也会怀疑他。
沈摄看了他半晌，眸中并无一个臣子对新帝的尊重，也没有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审视，只是带着一种探究，好似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心底。
北辰修目光真切而纯澈，好似真的坦坦荡荡。
可若不是他，还能是谁，与沈家有这般恩怨，要让沈家的所有人，万劫不复？
半晌后，沈摄阖眸，问道：“兮儿最近怎么样了。”
北辰修怔了怔，有些不太自然的垂眸，“她醒了，有些自责伤心，但身体无碍。”
“有些？”沈摄带着反问的语气，唇边溢出一抹冷笑，沈君兮是他的女儿，他了解她，沈君兮此时只怕早已伤心欲绝，不欲存留于世。
可是，此时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北辰修。
自己这个女儿，一点都不亲近自己，可她对北辰修的不舍和爱，都是沈摄看在眼里的。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谁能拉沈君兮一把，似乎也只有北辰修了。
“如今沈家这般模样，若是有只言片语传到宫中，让兮儿知晓，兮儿出了什么事。”沈摄神色冷凝，带着几许决然，“那么，哪怕是不顾我沈家一世声名，我也会要你付出代价。”
沈摄征战多年，积累的威望并不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能撼动的，正如他的封号，镇国二字，是对他一生最好的诠释。
可他如今年迈，沈家人丁凋零，他就只剩这一个女儿了。
若是沈君兮出了什么事，沈家本就后继无人，又被编排成了这般模样，他还要这声名作甚？
在沈摄心底，他又何尝愿意承认，这些围在镇国公府门外的人，会是他拼死守护的百姓。
冷嘲热讽，指指点点，闲言碎语，这样耽于安乐，信谣传谣的百姓，不值得。
北辰修垂眸没有答话。他明白沈摄的意思，他如今也就只是想守好沈君兮罢了，只要北辰修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那么他手底下的军队，就不会轻举妄动。
反之，若是沈君兮出了什么事，沈摄和北辰修想法一样，那就让生灵涂炭，给她陪葬。
其实沈摄能如此，多半是有气在里面。
自己血战沙场，两个女儿悉心辅佐两任帝王，沈君兮甚至不惜微服私访去疫区严重水患频仍的地方治水，为了这北诏的百姓。
可到头来，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
流言愈演愈烈，好似没有人相信这个满门忠烈的沈家。
北辰修却隐约明白，北诏有沈家人的半生心血，无论如何，沈家人都不会看着它覆灭。
可北辰修是认真的。
如果沈君兮死了，那么，这天下与他再无关系。
他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相顾无言，心中各有考量，北辰修得到了沈摄正面回复，思虑良久后便只道：“国公放心，此事我定会妥善处理，兮儿我也会保护好。”
沈摄没有说话，坐回了书案前。
北辰修亦不好多留，转身离开。
待他出府，云舒已然等在了那里。
宫中那边一切无虞，凤栖宫内外，哪怕是一个打杂的宫女都换上了北辰修精心挑选的人，杜绝了沈君兮知道流言的所有可能。
而云舒，也早早的就安排了人去彻查。
却一直没有结果。
流言的来源，是在饭后茶馆，至于到底是谁讲述的，早已无从考究。
－－－－－－题外话－－－－－－
老了老了，沈摄还是爱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