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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回到天津之后,一连几天阴雨连连,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清香,整座城市好像睡着了一样,不再鼎盛喧哗。他从朦朦胧胧的梦中醒来,红着眼睛拨通了小白的电话,“半小时以后过来接我。”
“不是说今天休假吗?”
“临时取消了。”
“可是我…我约了女朋友看电影…”
“嘟嘟嘟。”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乔木就自顾自地挂掉了电话,小白抿着嘴,使劲翻了个白眼,把钱包里的电影票丢进了垃圾桶,“唉。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女朋友也不找,就知道跟我这儿表演霸道总裁,啊!烦。”
“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谁的电话?”
“哦,你接着睡吧,我老板叫我去接他,可能有急事儿,我先走啦。”
“那电影呢?”
“下次再看,你约小姐妹去逛街吧。”
“哼哼,我不要。”
“听话啊,等我回来给你买烤串。”
“哼!”小姑娘噘着嘴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说话,小白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衣服,拿着钥匙出了门。
此时的乔木正在宽敞的衣帽间里挑选着衣服,最终在众多不同颜色的西装里选定了一套全黑的,连内搭的衬衣都是黑的,黑袜子,黑皮鞋,一切穿戴整齐之后他才满意地关门离开。
“老大,您今天走的什么路线啊?这也太那个了。”
“哪个呀?我穿的哪里不对吗?”
“不是,会这样穿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保安,一种就是去参加葬礼。”
“从哪学来的歪理,我看你平时工作还是不够多。”
“够了够了,您长得玉树临风,穿什么都很帅,是我说错了。”
“还真没说错,我就是打算去扫墓。”
“扫墓?您是打算去那儿?”
“嗯,路上找间花店,进去买束菊花。”
“行,那您坐好了。”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孟影却只剩一张蒙了尘的黑白照片,乔木捧着花束静静地站在烟尘缭绕的骨灰堂里,照片上的那张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干净温柔,“原来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
骄傲张扬地大小姐如今却要跻身在拥挤窄小的骨灰堂里,和许许多多陌生的灵魂一起被整齐排放着,天天都要看人来人往,品百家故事,一定很难受吧?乔木把花放在公共平台上,恭敬地上了一炷香,戴上墨镜退到楼外的草坪上,嚎啕大哭,淅淅沥沥的雨声无法遮盖他内心的咆哮,眼泪混着雨水簌簌往下流,满嘴苦涩,呛得他不能呼吸。
“啊啊!咳咳,咳……”哭声惊动了前来祭拜的人群,大家纷纷侧目,却没有人愿意上前给他一句问候,或许来这里的人内心都是悲痛的吧?谁也不能成为谁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哭累了的乔木索性仰面躺在草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努力喘着粗气,任由雨水滴答在脸上,精心装扮的衣服也几乎全部被打湿了,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蜗牛扭着肉嘟嘟滑嫩嫩的身躯顺着草尖儿爬到他手上,路过的地方留下透明的粘液,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他,他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望着那一圈圈不规则的轨迹,竟笑出了声,“是啊,连你都在努力证明自己来过,哈哈,哈哈啊。”
“哎,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疯了呀?都躺在雨里好一会儿了,不会有事儿吧?”
“是啊,我刚才就看他又哭又笑的,八成也是个死了亲人的,受刺激了。”
“哎,太可怜了,要不然咱们就管理室找工作人员说一下吧,万一真出事儿呢?”
“好,快去。”
等在大门外面的小白被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吸引了,好奇地上前追上了说话的两个人,“不好意思啊,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哦,有个小伙子八成是太难过了,一时想不开跑到院里的草坪上又哭又笑的,看着怪可怜的。”
“还有这事儿?在哪儿呢?”
“就在里面,你穿过这个门就看见了。”
“现在还在那儿躺着呢,穿着一身黑那个就是。”
“什,什么?穿着一身黑?”
“啊。”
“哎呀,坏了。”小白脸色一变,撑起伞就往里面冲。
“怎么了这孩子?”
“谢谢啊叔叔阿姨!”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咱不懂,快走吧,看这雨下的。”
小白穿过一扇小铁门,很快就找到了躺在雨里的乔木,他吓得不敢说话,悄悄走过去,把乔木头顶的一角天空遮上了,这样的乔木他还是第一次见的,往日里不苟言笑,对工作一丝不苟,人前人后更是把自己整理的无懈可击的乔总,怎么能够忍受一个邋里邋遢的自己呢?
“乔,乔总,您没事儿吧?我扶您起来吧,草地里都是积水,您的腰不好,这样下去会加速病情的。”
乔木久久没有说话,小白也不敢动,只好一直举着伞陪他站在那里,雨水浸湿了他的裤脚。半晌,乔木终于向他伸出了手,那只冰冷的手触碰上他的一刹那,满身凉意,他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您慢点儿,搭着我的肩。”
“不用,你去把车开过来,我自己到门口等。”
“那伞给您留着。”
“我已经湿透了,你拿着吧,不差这一会儿。”
“这。”
“让你去就去,想冻死我呀?”
“哦,那我去了。”
坐在车里的乔木依旧不发一言,只是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身上的雨水顺着手指、裤脚缓慢滴落。
“老大,暖风已经开到最大了,您现在感觉好一些了没有?”
“辛苦了,我想快点儿回家。”
“那个,老大,我说句话您千万别生气啊,您是不是心里还有嫂子呢?”
“闭嘴,好好开你的车。”小白在后视镜里看到乔木铁青的脸,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心里直犯嘀咕,“这几天是怎么啦?情绪反复无常的,我还是小心点儿吧。”
乔木闭上眼睛想着早上做的那个梦,孟影走后他还是第一次梦见她,她在梦里一直对着他笑,还问他,“喜欢我送的礼物吗?你的一切都是我送的,你还想忘了我吗?咯咯咯,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我,从开始到以后,只有我,咯咯咯。”乔木的难过崩溃都源于此,他以为对一切过往充耳不闻就能心安理得,其实孟影从来没有从他的生命力消失,只是他忘记了,孟影才是他的光,在那些艰苦难捱的岁月里,是那个他死活看不上的女人救了他,给了他光明靓丽的世界。
“对不起,你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