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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拾芳楼便是长平街,一众勾栏瓦肆,教人目不暇接。楼上挂了灯笼,像是一颗颗朱红的星子,彻夜长明。新开的酒肆又在牌匾上垂了红绡,足足有四五丈长。光焰照着,光晕在织锦缎子上流转,璀璨生辉,像是一道火红的瀑布从天际倾泻下来。孩童一路叫卖着花灯,卖糖的叮铃铃敲着手中的铁,卖艺的大声吆喝……崔荻只觉得喧嚣,心中烦闷不已。
适才撷枝问得如此直白,他本该据实相告,只是撷枝与他们所谋之事并无关联,他也不愿将撷枝牵扯进来。他自知瞒不过她,只糊弄几句便落荒而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气恼。
李二看出崔荻心底不快,劝慰道:“柳姑娘也就是随口问问,未必有什么别的意思。”
崔荻摇摇头道:“我想她必定是觉察出什么了。”
李二道:“纵是柳姑娘觉察出什么,也不过添了几分无关痛痒的怀疑。何况她既答应了公子,也应该不会同别人提起。公子只管宽心,别耽误了要紧的大事。”
崔荻忽而想起了什么事情,压低声音道:“孙先生已然到南方了,他托人嘱咐我不要轻举妄动,接下来的事他自有筹谋。”
李二却是按捺不住了:“孙先生做事一贯优柔寡断,若等他安排,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总是这样急躁,”崔荻留神四周,见没什么可疑的生人,方继续道,“现今首要的事就是别把我们自己陷进去了。”
李二脸上依旧是阴沉沉的,只答了声“是”。崔荻拍了拍李二肩膀,想让他安定些。
是夜,撷枝亦心中惶然,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她掌了灯,独个儿爬到楼顶,夜风飒飒地吹着,她披了藕色云纹暗花缎子斗篷,倒也不觉得冷。天像是乌墨晕开的,沉沉的像要掉下来,可又寂寥得让人觉着遥不可及。
不知怎的,前几日她总会想起那个刺客。她不住回忆那人的身形,气质,姿态,那个模糊的画面在此刻终于明晰起来……
寒露时节本就易感风寒,何况是一直站在风口上吹风。撷枝一连病了好几日,崔荻营里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仍旧每日里差人探望,亦带了几袋金瓜子打点鸨母,不叫她为难了撷枝。
云乔道:“崔公子真是个有心人。”
撷枝卧在塌上,手里摆弄着衣带,只觉得无聊。云乔总是念叨着崔公子这好那好,崔公子的好她又何尝不知道。她也不是没动过那心思,只是在这欢场待久了的人,心总是多生出一窍的。他那些海誓山盟,她总是半信半疑的。如今,他又隐瞒她……隐瞒她也不打紧,他是朝廷命官,不必事事说与她听的。可这事偏偏又与她有关,又或者她是凭空被牵扯进去的……
她不愿往深了想,遣云乔添了些安神香。
歇了午觉才起,就见日光从竹帘缝里漏进来,在地砖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撷枝见外头这样好的天气,也耐不住想出去透透气。
方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疾疾唤道:“李公子。”
那人并不理睬,她复唤了几句,那人才迟疑着转过头。见是撷枝不由一愣,只杵在原地,缄默不言。撷枝亦是万分讶然,李二此时身着墨色长衫,束发为髻,又生得斯文白净,颇有世家公子风范,一时竟辨认不出是那日的小厮。
“李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他徐徐开口:“平日里没人这么唤我。”
撷枝并没有接下他的话茬,笑道:“我与公子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她假意一顿,装作想起什么一般,又道:“是第三次。”
李二否认:“姑娘记错了。”
“我不会记错的,”她道,“我虽没看清你的相貌,却认得你的声音。那日你一开口我便知道你是谁了。”
李二只是沉默,撷枝又问:“你和崔荻到底演的哪门子双簧?”
“姑娘有话何不去问崔公子?”
“我是要问他的,可也须单独问问你。”
良久,李二道:“公子无意将姑娘牵连到此事之中。”
撷枝道:“是崔公子指使你躲到怡云阁的?”
“不是。”
“你是瞒不过我的。”撷枝不过是淡淡微笑着,却让人觉得身上寒凉。
见装傻充愣已是蒙混不过,李二才道:“此地不便说话,姑娘若有什么要问崔公子的,请随我到崔宅去问。”
二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崔荻回府。崔荻一见撷枝先是惊讶:“姑娘可是大好了?”
撷枝不答,崔荻又瞥了李二一眼道:“怎么把柳姑娘带到这来?”
撷枝道:“你是说我这个青楼女子不配到你崔府来做客。”
“并无此意,”崔荻解释道,“只是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撷枝直走到崔荻跟前,逼问般道:“你说你真心待我,此话可当真?”
崔荻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但仍答:“此话不假。”
“那当日若我看清了刺客的样貌,又或是大叫求救惊扰了旁人,你又当如何?”
崔荻警觉地看了一眼李二,撷枝留意到他眼神中的责难,于是道:“他并没有同我说什么,是我认出他来的。”
崔荻道:“那日事急从权,我素来知道你的秉性,你是不爱惹事的性子,必不会声张出去。”
撷枝冷笑道:“所以你们就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还要胁我替你们遮掩。”
“撷枝,我无意伤害你。倘你没发现,这事儿便也这么过去了。”
“你若信我,这事儿必定就那么过去。可你偏要带着李二前来处处试探,想看我到底认不认识他。可那日慌乱之中我的确没有看清,你如此这般反倒弄巧成拙。”
崔荻无言。
“你们接下来预备如何,再行刺周相?”撷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来日东窗事发,恐怕我也要被牵连进来。”
崔荻道:“此事只怪我们行事草率,往后不再会了。”
撷枝叹了口去道:“我也并不是执意要与你为难,只是将来若要自保,总得把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
撷枝又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说刺客已被捕杀是怎么回事?”
崔荻道:“我上报的时候只说刺客坠入悬崖。”
“这不妥,”撷枝道,“如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将来一定会留人话柄,这算是个隐患。”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撷枝却道:“你要是信我,凡是便可同我商量。拾芳楼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消息传闻,怕是比衙门官府传得还要快一些。”
屋子里极静,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纱帐摇曳,生出一种冷森森的诡异来。崔荻猜不透撷枝的心思,她既上门兴师问罪便是要置身事外,让他不许算计她。可此时听她的口气,却又像想要淌这摊浑水。
撷枝看出他的心思,温声道:“起先我只是恼你利用我试探我,可知道了你们要刺杀周遥,我便也想助你们一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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