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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吴王之后,宴席也差不多散了,唯剩一片杯盘狼藉,小厮家仆忙着清理打扫。残月摇曳着余晖缓缓西沉,光影参差。崔荻寻了曲阑深处闲坐,撷枝信步而去,浅笑开口:“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睡不着。”一如往常平和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他觉得她有许多不让他触碰的心事,可他不也什么都不告诉她吗。
“是吴王和你说什么了吗?”她轻声细语地说,连一草一木也没有惊动。
他看着她清瘦的影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她揽在怀里。他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她抬头看着他的眼,微微动了动嘴角。
温热的手掌拂过她的发丝,替她将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松柏的影子忽浅忽深。
“撷枝。”
她疑惑地应了一声,他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蕴着一种清浅的笑意,注视着渐渐黯淡的天空。他似乎是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仍看着漆黑的夜幕:“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不太会说笑,也不会哄人开心。遇到关于你的事情便习惯逃避,唯一一次主动一些,还是拿景和要挟你……”
“这也算不上要挟啊,”她笑着替他辩白,“我知道,如果我坚持,你也会收养景和的。”
“那你……后悔嫁给我吗?”他迟疑道。
撷枝回避道:“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云嫣说得对,我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情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名分的事情定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撷枝倏地站起来,眼睛中是难掩的慌张:“你要去哪?”
“别急,”崔荻又缓缓拉她坐下,“大俞和夏国已经开战了,如今形势不太乐观,恐怕我很快就要上前线了。”
“一定要你去吗?”她脱口而出。
崔荻道:“是我主动向陛下请旨的,这个时候让我在这京城里过舒坦日子我也难受。”
“可你是崔家的独子,父亲会同意你去吗?”
崔荻笑笑:“父亲从不干涉这些。”
“我知道你是个倔脾气,我也知道你的抱负,所以我不会劝你,”撷枝沉默良久,才道,“可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只当是……为了我。”
最后三个字她是一字一顿说的,她要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在意他,要他知道他的心意没有白白辜负。
他陪她回了房间,临走的时候,他忽然嗓子变得有些哑了:“此去九死一生,也不知道……”
“不许说这种话。”她打断他。
崔荻不禁哑然,无所适从地看着她。这个眼神让她隐痛,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再轻描淡写地说珍重,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公子,”撷枝忽然严肃地开口,唤完了这一声,语气又柔软了,“我看着景和那样可爱,心里十分喜欢,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崔荻脸色一变,像是被这话噎住了,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颔首,却并没有说话。此时崔荻还残存一丝理智,扣住她的手腕,问道:“你真的愿意吗?”
“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至少孩子还是个念想,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低低道。
他不许自己再去想得太多,即使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即使撷枝是为了什么别的理由,他也不愿再去计较。
离近了她,却只见她眸光忽然黯淡下去,仿佛因为心如死灰,什么都不在意,所以这样平静漠然地看着他。崔荻似乎被这样的哀凉感染了,戚戚道:“你从来都只是在勉强你自己……”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
崔荻先是一怔,终于恍然大悟地哈哈一笑,不合时宜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和……”
这样的气氛下所有的话都只适合说一半,就像水墨画里的留白,要有余地才更好一些。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睫毛织成了一张浓密的网,让他看不清她的情绪。
清晨时忽然下起雨来,她睡眠本就浅,不会一会儿就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了。她合衣起床,回身看了看正在熟睡的男人,心中像是被沉甸甸的大石头压着。
她终于还是成为了他真正的妻子。她一早就没有想回避过,明明已经嫁给了他,若是还要推三阻四未免太过矫情了些。可此刻,她觉得失去了什么,透过细雨激荡起的水雾,只有朦胧和苍凉。
崔荻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后面,道:“起得这么早。”
他潦草地披上了一层单衣,亦有些失落的看着她。也许这样的变化让两人都有些尴尬,撷枝笑了笑,道:“昨晚没怎么睡着。”
“我也是。”他又开始无话找话了。
“雨声太大,把我吵醒了。”她羞怯地低下头,拨弄着缨络穗子。
“不是刚刚才下的雨吗?”崔荻不明就里道。随机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微笑道:“和你在一起,我欢喜极了。”
她红了脸,拉住他的手,低头唤道:“公子。”
“还叫我公子呢。”崔荻笑道。
“那……叫你相公?”
“听着怪别扭的,”崔荻憋笑道,“还是叫我名字吧。”
“荻……”她尝试着叫了一声,觉得这样的口气十分肉麻,赶紧笑着摇头,“不行,我叫不出口。”
崔荻道:“我在家里排行第二,小时候家里人都喊我二郎。”
“你不是独子吗?”
“我原有个哥哥,后来不在了。”
“那我就叫你二哥好了,就像家里人一样。”
“给旁人听着还真以为我是你哥哥,”崔荻无奈地笑道,“不过总还是比公子听着要好。”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崔荻脸色乍然凝重起来,道:“一会就要走了。”
“这么快?”她兀自喃喃。
“我原打算等走了再让九生告诉你的,我实在受不了离别的场面。可现在忽然觉得告诉你也挺好的,告别总要亲自说,这样才有诚意。”
“我替你收拾行李。”她似乎是为了掩藏不舍,急急偏过脸去。
他拦住她:“我都收好了。”
她失落地“哦”了一声,道:“那我去给你准备一些伤药,软甲你带上没有?”
崔荻握住她的手,笑道:“都不用,都准备好了。”
她惶然笑了笑,问:“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
他只拉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