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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午时,许是方才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今漫步街上,青石砖中透露着湿濡的痕迹,惠风和畅,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秋高气爽。
苍姝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得通体顺畅。身旁人已经沉默了许久,目光稍稍一睨,便看到青敖面上的不渝,想来是方才的戏弄,火气未消。
还闹小情绪?
思及此,没由来生出几分戏谑,逗弄的心思抑制不住。
她拢过青敖的衣袍,轻轻一扯,指着街边小摊,凑到他身旁,“你看那个,可有亲切感?”
青敖顺着看去,一排排或青或黄,奇形怪状的葫芦密密麻麻摊在地上,嘴角一抽,“无聊。”
似乎还轻哼一声,施施然加快步伐,徒留下一道背影。
苍姝停在原地,再看了一眼那葫芦,对比前方已然走远的人,不由得笑骂,“闷葫芦一个,不禁逗。”摇了摇头,赶紧追上去。
被青敖甩的远了,一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想着走失时最好等在原地,苍姝便放缓了步伐,在街上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不远处传来一阵乒乓的声响,苍姝看过去,原是几个孩子,嬉笑打闹,也没注意到面前有人,簇拥着跑向前,撞到了老妪,摊子倾倒,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见不经意间闯了大祸,个个缩头缩脑,一哄而散,老妪瘫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狼藉,无奈吁了口气。苍姝眉梢一蹙,抬步走过去,刚想伸手,下一刻便有一双柔夷,抢先一步扶起那人。
顺眼看去,一袭湖蓝裙衫,文静端淑,面上覆了轻纱,只留下一双美目,灼灼生华。
眼光触及腰间石坠,瞳孔微微一缩。
见那老妪颤颤巍巍起身,伸手添了一力,老妪借力直起身子,抚了抚褶皱的衣衫。看了看苍姝,又回过头去看那人,捏了捏她的手,“谢谢你们啊,姑娘。”
“客气了,您的伤?”女子担忧地看了眼老妪的腿,方才那摊子崩塌,支撑的木柱四散而倒,不知是否有伤到。
“无碍,无碍。”老妪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揉了揉腰,笑呵呵回了一句。
“那些孩子……”女子蹙眉,忽而叹息,老妪却是轻轻摇了头。
“带回来了,是他们吧。”
声音由远及近,青敖一手提着一个男孩,悬在空中的孩子不断地舞拳蹬腿,面色难看,挣扎着想逃出魔爪。还有一些亦步亦趋地跟在青敖身后,面上带着懊悔,低着个头,小心翼翼。
青敖走到他们面前,一松手,那孩子踉跄着地,正打算脚底抹油,抬头就是女子与苍姝,后方正围堵着青敖,前狼后虎,进退两难,顿时慌得手忙脚乱,踌躇不前。
孩子们站作一队,红着眼睛,恭恭敬敬地给老妪道了歉,童声稚嫩,十分真诚。
苍姝站到青敖身旁,小声道:“你如何找回他们的,莫不是你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他们了?怎么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
青敖冷眼看她,道:“我见你久没跟上,回头寻你,恰巧听到他们谈话,估计你也在这里,就同他们一起来了。”
苍姝问道:“那你方才拎着的那个……”
青敖看着那孩子,他独站在一旁,脚下还踢着石子,面色不忿,道:“他赌气不愿,但若他不来,那些孩子都不会来。”
苍姝了然,那孩子不愿低头认错,其他人也只是偷偷看他,无人相劝,气氛一时僵持。
女子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看着他道:“行恶事,哪怕只是不小心而为之,也需得道歉,否则日后如何独当一面?”
那孩子扭头,恶狠狠看她,指着老妪愤恨道:“我无错!分明是她不看路,摔倒了与我何干!为老不尊!”
方才被拎了一路的憋闷加上现在被质问的愤懑,一时气上心头,他看到女子脸上的轻纱,一把扯下,“看你大白天带着面纱不敢示人,绝对有鬼!”
女子感受到面上一凉,瞪大了眼睛,连忙去捂,当大面积的红斑与青筋覆盖的面颊出现在众人眼中,不知是哪个孩子惊叫一声:“鬼!”顿时如同平地惊雷,炸的他们仓皇而逃,呼救讨饶。
那孩子还愣在原地,手上紧紧攥着那枚面纱,见女子转头看他,下意识向后退去,脚下一扭,摔倒在地。
他坐在地上,指着女子的手指还在颤抖,面色不见方才的桀骜,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最后一个抖动,连滚带爬直接逃走。
见此变故,女子愣住了,半晌似乎嗤笑一声,才拾起掉落在地的面纱,面上不见方才的柔和。
她见其余人没有动静,低着头,俯身捡起地上的瓷瓶,老妪反应过来后,赶紧拦下她:“姑娘,不必了!”
手还没碰到那瓷瓶,闻言,女子一颤。咬了下唇,半晌才起身。老妪见她如此姿态,也想到方才那句有所不妥。
她走到女子面前,缓慢俯身,用笨拙的动作拾起那瓷瓶,递给女子看。
“姑娘,我并非他意,只是不想假借别人的手,做那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老妪叹了口气,“年轻时我心气就高,如今老了老了,也是不肯服输的,虽然办事越发力不从心,但是……”
看了眼那摊子,语气满是不舍,“身体老了,心还是年轻时那般朝气,我一直撑着这口硬气,一来不肯输给岁月,二来……自从老头子走了,那就是我一直的寄托啊!”
再次叹息,语气中却含有更多的唏嘘,她拍着女子的手,慢慢道:“老妪我不想倚老卖老,姑娘一番好意,老妪心领了,等到什么时候我真的走不动了,拎不动了,遇上好心的帮助,再心安理得接受吧。”
“现在啊,为时尚早,为时尚早。”
老妪看着那女子,笑得慈祥,语气带上柔和,“姑娘啊,老妪活了这么多年,经营着胭脂铺,知道如花少女都爱好容颜,惜美珍美,只是这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之日,时光的利刃,可不是区区胭脂水粉抵挡的住的,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不过表象,这心……”
指着女子胸口,“不断跳动,始终活跃,即使时光使它最后停歇,在那之前,保持它一直的纯净,才最为珍贵。”
说罢,老妪将那瓷瓶放入女子手心,“多谢姑娘今日相助,这是谢礼,不值什么钱,重在心意。”见她握紧,老妪才松了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摊面,收拾一番,踏着夕阳剪影,一步一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