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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入殿查探的黑衣侍卫很快地便折返回来，他的容色仍旧是死水深潭一般的沉寂，但是他的步子却是显得有些匆匆。
那侍卫疾步来到楚曦身前时，并未立时开口，反是暗中看了小姑娘沉沉的容色，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里头的那位方丈圆寂了。”
其余的两名黑衣侍卫闻言，猝然抬头向他们的同僚望去，容色之间带着些许的震惊，而后他们下意识地向一旁的小姑娘看去。
但是，相对于他们的错愕惊异，面覆白纱的小姑娘却是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她早有预料一般。
三名侍卫面面相觑，而后极快地垂首敛眸站于一旁，恢复了方才恭敬非常的模样。
楚曦微微抬头，仰望着婵娟高挂，群星璀璨的夜幕，半晌都唯有言语，仿佛是沉浸在了那满天星海之中一般。
他说想要得到，便需要付出与之相对的代价，原来他看见那些事由的代价，便是自己的的生命。
怪不得他要将那小家伙托付与她，楚曦的目光又落在那四方香炉中一枝独秀的正燃之香，眼眸深深。
也怪不得在她到来之前，那位要遣散云山寺中的人。
楚曦缓缓地抬头抚向她心口的位置，知觉那处有着极为酸胀的感觉，不仅如此，在这酸胀之外，她还觉得心间发凉。
便好似被缓缓地卷进无底漩涡一般，令人恐惧无措。
“师傅，你怎的睡着了哇，快醒醒别睡了——释空怕……”
耳边回荡着的是小家伙从里头传出的抽噎的哭声，其中充斥着的无措伤痛只叫闻者不忍微叹。
裹挟着寒凉的晚间山风吹过，吹起一地落叶，那枯黄且有虫蛀之痕的叶子在风中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小姑娘的脚边。
楚曦听着那小家伙渐渐弱下的哭声，垂下眼眸，微微定了定神。
而后绣鞋尖上的圆润白珠微动，月白的裙摆微漾，小姑娘沉默着朝那殿中走去。
几名黑衣侍卫见此，相互对视一眼，无言地紧跟其后。
古槐之下懒洋洋地胖狐狸，看着原本要朝它走来的小主子突然间又转身折了回去。
“吱吱？”
胖狐狸歪歪它浑圆的脑袋，心知不对，便也起身，迈着它的小短腿跟在三名侍卫的身后进了殿中。
迈入朱红门槛之后，仰头对上金身佛像盛满慈悲的眼眸，楚曦步子微顿。
这世间当真有佛么？
世间之人皆言佛祖慈悲渡人，可是为何他在百姓流离受苦之时却从未出现过呢？
可若没有，那位何以能够预见，又何以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楚曦眼眸深处暗流涌动，她与那慈悲的目光对视半晌之后，终是微微垂眸错开了那充斥着无尽悲悯的目光。
前方，殿中深处佛像身下，那身着袈裟老和尚仍旧无比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之上，与方才一般无二。
小家伙不敢伸手去碰那宛若古杨的身躯，只瘫坐在老和尚的身旁，双颊因为过于悲痛的哭喊而染了红晕。
“师，嗝，师，师傅……”
小家伙的红肿的眼眶之中仍旧不住地淌着泪珠，浓密的睫毛被泪水粘连在一起，容色上满是悲痛与无措。
似乎是经过大悲大痛累极了一般，他带着抽噎的言语极轻，甚至还打了个嗝。
他的小手中紧紧地攥着那袈裟一角，似乎是想将他的师傅留在他的身边一般。
嗯，他相信，相信师傅如今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就跟之前一样的，只要他乖巧地等着，师傅就会醒过来的。
对，就是这样的！
手下攥着袈裟一角的力道又紧了紧，小和尚心中如是想着。
楚曦看着那小家伙眼皮肿肿，鼻尖红红，还在抽噎出声的模样，心中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
“释空，过来。”
那仍旧沉浸在悲痛中的小和尚闻言，身子一怔，而后腾地起身，朝楚曦奔来。
“小姐姐，我，我师傅，师傅他……”
小家伙一把紧紧地抱住楚曦的身子，仿佛像是溺水之人，拼命地抓住的唯一一条救命绳索一般。
方才师傅嘱托他，要他与这个小姐姐下山，要乖乖地听小姐姐的话。
小家伙虽然还小，但是他已隐隐地明白一些事由，比如说，他的师傅是再也回不来的，他去了他常说的那个赎罪之地。
再比如说，他知道今后他就得跟着这小姐姐了，所以他必须要比以前更乖才行。
虽然师傅走了，他很伤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他知道，师傅他是欣喜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师傅就会抱着他，告诉他一些往事。
师傅说他曾做了很大的一件错事，这让他很难受，但是他还不能去赎罪，他还要等一个人。
师傅曾对他说过，终有一天，那个人回来到这里，到那时，他就能去赎罪，从愧疚与痛苦中解脱了。
他知道的师傅这是去赎罪了，他也知道师傅一直在等着的人，就是眼前的小姐姐。
小家伙睁着肿成核桃一般地眼睛，望着眼前的小姐姐。
他怕小姐姐会觉得他不是个乖孩子，所以他也不敢哭闹，只是微微抽噎着身子，眼中满是无措地凝望着她。
望着小家伙隐忍着哭意悲伤，乖乖巧巧极是懂事的模样，楚曦的心中不由地划过一丝不忍。
既便再是懂事，但这小哭包终究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刚刚失去依靠的孩子。
楚曦缓缓地蹲下身子，与小家伙平视，沁着些许凉意的素手捏着一方素白帕子，轻柔非常地擦拭着小哭包满是泪痕的小脸。
对上他盛着悲伤却隐忍压制的双眼，楚曦心中不由微叹，而后稍倾身子，抚着他光溜溜的脑袋，轻轻地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不一会楚曦便觉得她的肩上慢慢地染了湿意，但是，她怀中的小家伙仍旧是安静乖巧非常。
她知道，这小哭包是怕了，怕她会觉得他是累赘会将他舍下，所以如今努力地乖巧懂事着。
楚曦轻柔地抚了抚小家伙的后脑，感受着小家伙微微颤抖的身子，紧了紧怀抱，言语柔和非常，带着安抚。
“释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一直一直陪伴着你，那些离开了的人只不过是去到了一方更好的天地中罢了。
你要明白我们享受相遇，便必须学会面对分离。”
楚曦感到她怀中的小家伙身子一顿，而后颤抖地更加剧烈便继续说道：“小哭包，哭是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