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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是怎样报仇的。”温馨发现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十分的平静。
她甚至还能带着微笑,朝着这人耐心的问道。
陶慎端正的坐着,他从来没有与人说过这些,如今说起来,倒觉得恍若隔世。
然而其实不过是十几年而已啊。
从二十岁到如今,竟是半辈子的事了。
“乐府的事,本不该是如此下场的,不过是有人眼红乐府的钱财,联合山匪做了这一出好戏。后来我与檀然查清楚了是谁,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陶慎说完之后,甚至有一种长出一口气的意味。
温馨依旧很淡定,“如此,倒是你知恩图报了。那么,我呢?我又在你们的计划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馨的声音终于开始有些凌乱了,陶慎瞧着眼前这张脸,与他朝夕相伴二十年,其实岁月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改变每一个人。
初遇时,骄纵的少女,如今已是满目苍凉的夫人了。
陶慎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温馨。
“少爷喜欢的女子,你也认识,是夕华郡主。当时,我与檀然在金陵,举目无亲,乐府的人脉也被打压。想要接近夕华郡主,实在不易。好在,你是她的好友,又时常出现在街头巷尾。于是,我们便打算从你这入手。只是,当时没想到,这一次,竟是一辈子。”
陶慎闭着眼睛,微笑起来。
“其实,我见你的第一面,并不是那次你教训人。而是前一个多月,我们一直在观察你。瞧见你天天在大街上打抱不平,瞧见你喂那些流浪猫,瞧见你跟那些小姐斗嘴,我当时心里就在想,怎么会有如此鲜活的女子。这样的你,叫人无法不喜欢。”
温馨紧了紧拳头,“所以,那次初遇,是你设计的?”
陶慎睁开眼,“是也不是。我们本想设计与你相遇,却不想那一日,你竞真的碰上了麻烦,我没有办法,只好露面。”
“那后来呢?”温馨接着问道。
陶慎闭上眼,“不过是情之所致。”
温馨瞧着陶慎,“嫁与你之前,大哥与我说过,他发现你经常出现在我附近,我当时说,这就是缘分呐。大哥希望我想清楚,但当时我没有去细想。大哥说,你身上太干净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却是不信,如今却是打了自己的脸。想想也真是可笑啊。”
陶慎瞧着温馨,“阿馨。”
温馨没有回应陶慎的话,她站起来,很认真的瞧着陶慎。
“陶慎,若你对我还有一丝丝愧意,你便老实告诉我,以衎,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以衎,他到底是谁的儿子!”这一句话,震耳欲聋,叫陶慎一时之间瘫坐了下来。
他瞧着温馨冷静的面庞,这一刻无比深刻的了解到,过去种种,皆是虚无。
他与阿馨再也不能回头了,如今还有日头在,他却觉得这凉意,一丝一丝的从脚底升上来。
他转过身,望着小窗户。
“我第一次见到以衎的时候,他被随意的包在一块碎布里,吸着自己的手指,发出猫叫声,明明是三个月大的孩子,却瘦弱的不像样子。他娘亲,拖着残破的身子,躺在一片废墟之后。一直挨到我与檀然到,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陶慎低着头,瞧着这地上的尘埃,浮浮沉沉,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尘埃,被遗落在这冷漠大道,无力反驳。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娘亲的时候,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朝着我们看过来,后来她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南迁也时常提及她又为他做了些什么。只是缘分这东西,真妙不可言。”
温馨眼里渐渐蓄起了泪,她往牢外看过去,一眼见不到头的黑暗。
“陶慎,那我的儿子呢?”
陶慎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许久才开了口。
“阿馨,你当时怀的是个死胎,大夫说必须尽早生产,你当时太期待这个孩子了,以衎又刚刚好来到我声旁,我们才做了这个决定。”
温馨的泪,一刻也不停的往下掉,滴滴砸在地上,砸在对面那人的心上。
温馨想起来,第一眼瞧见以衎时的心情,她当时生产太疼了早早晕了过去,醒过来的第一瞬间,就瞧见了那么小小的一只守在她声旁。
她当时有多心疼,如今就有多难过。
她想起她第一次笨拙的开始为孩子缝制衣物,她想起她在大街小巷搜寻孩子的玩具
她想起她听见孩子第一声叫出娘亲的惊喜,她想起孩子第一次站起来扑进她怀里的温暖
她想起她含着泪送着孩子去学堂的场景。
……
她在一瞬间想起许多,又在一瞬间忘了许多。
人生,真像是一场玩笑。
于她,于他。
牢房里,安静了许久。
陶慎低着头,温馨瞧着日头开始往下落。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自己做的汤。
其实腥味还是很重,她又想起,大夫说,陶慎年纪大了,要多喝些滋补身心的汤药,于是,她开始天天在厨房里琢磨。
这份感情,从怦然心动到相濡以沫,从众里寻他千百度到不如相忘于江湖,叫温馨这一辈子都够了。
爱够了,欢喜够了,疼够了,痛够了。
她回过神瞧着陶慎,“陶慎,你是爱我还是因为责任和愧疚呢?”
陶慎的手微微颤抖,“阿馨,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温馨听到回答,神色并没有改变。
大概这几日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如今,她甚至有些想笑。
将最后一碗汤放在陶慎面前,“喝汤吧,陶大人。”
陶慎瞧着温馨离去的身影,其实快四十岁的温馨,身姿已经开始有点走形了,只是她一贯注重保养,倒是和池鱼瞧起来一般大。
他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娇小姐,站在日头下,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与眼前的身影渐渐融合,陶慎惊觉自己有些看不清了。
过往许多年,他其实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