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虽然无所长 名可由行立(第1/3页)即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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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莘迩心中称奇,想道:“名声这东西,虚无缥缈,求之甚难。求名之法,一个已是难得,他竟有两策?我且问之。”问道,“上策为何?”

    张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龟敢问明公,不知明公对三玄之书,精擅谁家?”

    三玄,即《易》、《老子》、《庄子》。这三本书是当代士人谈玄的根本依据。

    莘迩答道:“《易》理深奥,我虽欲学,苦无师授;《老》、《庄》之书,略知而已。”

    张龟又问道:“闻郡府吏言,明公好学不辍,常秉烛以旦,经史子集,定有博览?”

    莘迩答道:“何敢称博览。近日读的,唯《左氏》、《春秋》、《孙子》、《司马法》数卷。”

    张龟又问道:“书、画、琴诸艺,想来明公应有所长?”

    莘迩答道:“这个、这个,此数艺,大约不及我的棋艺。”

    三问三答之后,张龟伏拜地上,陷入沉默。

    所谓“沽名钓誉”,名声之物虽然虚无,却非不可钓获,但钓获之前,譬如钓鱼得有饵,总需有个根本,有的放矢,然后才能借题发挥。

    当代士人,谈玄是第一流。

    不会谈玄也无妨,谈玄毕竟需要悟性,不是每个人都能口若悬河的,退而求之,如果不善谈玄,然能博学强记①,亦可扬名。

    谈玄、博闻皆不行,再退一步,书、画、琴、弈,近世之所兴,只要有一道专长,也能出名。

    然而,通过与莘迩的此三问三答,张龟发现,莘迩却是什么都不擅长。

    ——“不及我的棋艺”云云,那日莘迩与杜亚下棋,事后,张道将休沐回家,将之说与家中,对莘迩的棋艺大肆嘲笑。张龟对此知之,因此他压根就没问莘迩的棋艺。结果莘迩给他答个那三艺还不如棋艺,这样,书、画、琴三道,自是都不用提了。

    莘迩猜出了张龟发此三问的缘故,想道:“老傅、老宋、张道将诸辈没有实学,我瞧不起他们;但换个角度看,他们轻视我也非无因,张龟这三问,竟是问出了我腹中空空。”虽然没有因此改变对浮华之士的贬低,亦未免小惭,出於掩饰,干笑问道,“张君,名尚可扬么?”

    张龟心道:“玄、博、艺诸术,今之风尚也,不料府君无一浸染。我适才的上策是用不得了。”仓促间没有替换的,於是先说下策,说道,“龟请先献下策。”

    “请说。”

    “内史宋公,尽管少年聪慧,最初也只是郡县知名;郡中正目为灼然二品,顿时名动国中。龟陋见,明公如有意,可学之,厚赂中正,请他把明公的乡品提升。此龟之下策,扬名速也。”

    中正评点的乡品关系到士人仕途的前景,为了得到一个好的乡品,贿赂中正的现象并不少见。若是想迅速扬名,可以贿赂本郡的中正,把目前的五品提高到三品、二品。乡品的定等,名义上按得是其人的学识、才能,等级一旦提升,声价自也就随着高了。

    莘迩问道:“上策呢?”

    说下策的时候,张龟放慢了语速,他聪颖机敏,趁此空当,已想到了上策的替换办法。

    他说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玄谈、博识、书画诸艺,皆非大道,玄谈之精妙入微者,顶多算个立言;明公能臣,大王之股肱,不屑小道,理所当然。擅小道者,只能扬小名;明公务以德、功,可扬大名。”

    三不朽之论出自《左传》。莘迩熟读此书,自知其出处,心道:“三不朽者,千年未有几位。这个张龟,好高的一顶帽子给我,我可不敢受。”说道:“三不朽,非圣人不可为。君以此期我,如何敢当!”问道,“你说我务以德、功,可扬大名?”

    “正是。”

    “你说来听听我有何德、有何功?”

    “龟听说,旬日前,羊长史、严督将引唐兵、胡骑,献首级於会水县外,明公帻巾鹤氅,仪态悠闲,抚慰诸将。可有此事?”

    “有。”

    “龟又听说,明公兵击酒泉胡,侵略如火,氾太守勃然驰至,明公坐王节下,谈笑自若,凛然不可犯,氾太守因是折屈。可有此事?”

    “有。”

    “龟又听说,张道将当堂顶撞明公,拂袖而去,明公端坐晏然,始终无怒色。可有此事?”

    “有。”

    “龟又听说,月前明公召卢水胡的诸酋大来郡,晚上设宴,功曹史君献宝,有一胡酋小率与明公同喜一刀,明公时醉酒,赠送与之;次日,此小率还刀,明公不受。可有此事?”

    “有。”

    “龟又听说,傅公初到郡,有一高丽婢,貌美,明公数注目之,傅公因欲相赠,明公不取。可有此事?”

    “有。”

    张龟伏拜说道:“便服临军,显明公之从容;折氾太守,显明公之正;端坐晏然,足可见明公的雅量;送刀不悔,是明公守信;拒婢不取,明公之诚是不夺人爱。明公又有救龟之义举。明公的声名早就应该响彻国中了,之所以至今无闻者,是因为明公谦厚,未尝炫耀②。”

    从张龟问第一件事起,莘迩就心存疑惑了,这些事情大多发生在郡府或者外郡,张龟怎么得知的?听他说到“未尝炫耀”,便打断问道:“我这几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张龟答道:“龟听张道将和郡吏说的。”

    莘迩恍然,点了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龟闻明公与傅公交好。可是么?”

    “不错,我俩患难之交。”

    “傅公深得本郡士人的尊敬,日常与郡县名士宴会,如果能够使傅公为明公扬名於上流,龟敢请为明公张誉於民间,年月之中,明公之名,定然举国皆知。此为上策,弊在较缓。”

    莘迩心道:“原来他的上策是找公关,给我包装。这个办法虽说是见效慢了点,但光明正大,是长远之计,比那急功近利的行贿之法要强得多。

    “……,只是,会水县那事儿是我特意为之的,给我扬扬此名倒是甚好,取信於胡,出自黄荣的建议,我自觉亦是不错,也可传扬;老氾、张道将、老傅那事儿,却也值得鼓吹么?”

    他觉得这三件事都是小事,甚至张道将那事儿还让他挺没面子的,并不足以当做吹嘘的资本,但细细品味张龟的话,这三件事到了他的嘴里,还真是不太一样了,听起来挺不错的。

    莘迩不禁又心道:“话凭一张嘴。被张龟这么一说,我似乎、也许、好像,嘿嘿,还真是金光闪闪,满身优点了啊。”

    张龟在张家多年,张金是个邀名养望的高手,张家平时来往的又多是所谓的名士,因此,对於名流士人们的名声都是怎么来的,张龟再清楚不过了。

    士人们每天的生活都很清闲的,哪儿来那么多的雅事传出?除了少数外,大多都是互相吹捧出来的。哪怕芝麻烂谷子的屁事,只要包装得好,只要有人宣扬,那传出去就是雅事一件。

    如那张金,日日在家,起居饮食罢了,何来那般大的名声?便是由此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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