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2页)季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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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缱在逆旅等马车,左等右等,却等来饭食。

    天色将晚时,主人家端上几样吃食,有粳米,时蔬,炙鹿肉,还有鱼汤。在乡野之中,整治出这些可不容易,姜缱想着,这顿饭可要破费了。

    不过她却没有胃口。

    经过今天一事,姜缱觉得身上十分肮脏,夏季炎热本身就出了些汗,还被那个恶人轻薄,想想便觉得十分怄心。她向主人家要来水,栓上门开始擦洗。

    奴仆担来的井水十分清凉,触到身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正奋力擦拭着,门外响起王子予的声音:“濮姬,你可在?”

    又听得他说:“我令主人家给你做了饭食,口味可习惯?”

    是马车送回了么,她心中一喜,含糊答道:“唔,饭食甚好。王子稍等。”

    待她收拾好,打开门来,只见王子予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马车在院中停着。

    姜缱走出来。她披散着头发,发梢尚滴着水。她手中拿一块儿棉布,脸颊微微透红,犹如花瓣一样。

    他随即反应过来。“你在浣洗?”

    姜缱点点头,道:“多谢王子,寻到我的马车。”嗓音仍有些哑哑的。

    她此时的模样,让季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宝源山相遇时的情景。她的乌发垂到腰际,如同瀑布在流动,撩动了季予的心魄。

    可疑的热气又爬到耳根。季予颔首道,“不必言谢。”

    “那麋是我昨日猎的,好吃吗?”他目光灼亮。

    “我……刚才没什么胃口,尚未进膳。”

    见季予的脸浮现失望之色,姜缱有些歉意。他虽是夏人,却……为人不坏。

    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问他:“王子,你今日可用过哺食?”

    见他摇头,便道:“我想也是,王子风尘仆仆从邑中赶回,应未曾用膳。正好主人家送来的饭菜份量颇大,王子如不嫌弃,不如与缱分食?”

    他粲然一笑,“善。”

    房中还残存着水泽的气息,茵席静静的陈列在案几旁边。季予猛然觉得心胀大了些,挤得他透不过气。

    姜缱从簋器中为季予盛了一碗米饭,递给他。苦暑炎炎,饭菜还略有些温热。

    天色越发的黑了,姜缱燃起松明,两人跪坐在茵席上,默默用膳。季予将那盘炙肉推到姜缱的近前,又用梜为她夹了一些菜蔬。

    她轻轻致谢,些许发丝垂在肩上,湿漉漉的。季予时不时抬眼去看她,而她始终垂着眼帘。

    季予心中疑惑起来。她敛容低头,背挺得笔直;她细嚼慢咽,吃相完美;她轻声慢语,食时不言。贵族淑女才有的仪态,她做得大方又得体。颈项青紫的伤痕被她妥善的藏在衣领里,看不出一丝局促和委屈。季予又想起第一次遇到她时,她在山中遇蛇时的狠劲,顿时觉得她如同谜一般。

    食毕,姜缱起身收拾簋器陶碗等器皿。又为季予端来清水漱口。她身影忙碌,季予的目光越发灼热的跟随着,不曾挪开分毫。

    收拾妥当,姜缱向王子予一礼,说道:“王子,多谢你,屡次助我脱险,又不辞辛苦替我取来马车,缱心中十分感激。本该重谢王子,然……王子身份贵重,必是什么也不缺;而我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是以……只能暂且将王子的恩情铭记。来日,王子如有差遣,缱一定鼎力相助,万死不辞。”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却都是些冷淡的客套话。

    季予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又问她:“我在越邑时,听闻小府审问过那些山匪。他们对以往的罪行供认不讳,却都说不曾抢劫你的财物,还控诉你是巫女,十分凶悍可怖。”

    季予探究起来,“你既是濮人,为何又装作巫女?”

    姜缱平静道:“那不过是些胆小如鼠之辈。我说要放蛊虫咬他们,便把他们吓退了,确实不曾损失钱财。”

    季予挑眉,“蛊虫?果真如传说那般厉害么?”

    姜缱为难的摊开双手,“我也不知。”

    两人对视了一瞬,季予见她难得嘴角绽出一丝浅笑,不禁胸腔微微发热。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细短的物件,打开缠着的布条,里面躺着姜缱的匕首和骨笄。

    骨笄已被清洗过,没有丝毫血污,姜缱看到却陡然一惊。那山匪鲜血混着粘液的眼珠子仿佛还粘在那笄上,她猛地偏开头,紧紧皱起眉头。

    “你害怕?”季予也紧张起来。

    “快……快把它丢掉。”

    “好。”

    季予将那骨笄重新包好,放入袖中。姜缱松了口气。

    姜缱拿回匕首,放入皮革所制的鞘中。季予瞧她手法纯熟,心念微动,仿若不经意的问道:“这匕首为陨铁所制,坚硬锋利。此等难得的宝物,却在一个客居巫国的濮人身上,甚是奇特呢。不知它有何来历?”

    姜缱心中倏的一跳。她看向季予,只见他目不转睛瞧着自己,似在捕捉她细微的反应。

    “王子,”她按捺下不安,假装不懂道:“这物什十分珍贵么?这是我在山中挖药时偶尔捡到的,装在木匣中,原本锈迹斑斑看不出个形状。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打磨光亮呢。王子若是喜欢,便赠与王子,权当是谢礼。”

    她睁大眼睛望着季予,面上既平淡又无辜。

    两人僵持了片刻,季予叹了口气。他又什么也没问出。她总是带着谜团,令他好奇。在宝源山时他曾询问她父母族人,她避而不答。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原来那卜衍不是她夫君,她又告知她家中有孩儿。今日再次遇上,她又要急着离开,却不知是为了何事。她总是那么冷淡疏离,而季予却是少年心性,果敢又热烈,偏偏就不肯放弃。

    她为何会一人孤身赶路?她为何有孩儿?她父母在何处?

    她一时是濮人,一时是巫女,一时是熟练冷静的采药人,一时又是礼仪周到的淑女,季予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他想更多的了解她,他想要靠近她,她就立刻戒备起来。明知道这是她做出的样子,不过是拒人于千里的武器,却也找不到破绽无法可想。实在让人怄气。

    季予走出了屋室,到门口又回过头,气鼓鼓的说:“这匕首你留着吧,这抹了毒的我是不敢碰的。”

    短短一日便生了两回气。姜缱思索着,这夏人虽本性不坏,脾气却不太好。

    当晚,季予反复纠结着姜缱的事。她的疑点他仍然未能想通,但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他为了她,失眠了。拿出她丢弃的骨笄,季予摊在掌中看着。瘦竹一般的一根细簪子,普通得连雕刻都欠奉,捻在指间,触手冰凉坚硬,仿佛能回想起它曾经簪在她温软的发间,又被她急中生智的拔下,用全身的勇敢去搏斗。

    这东西和它主人一个样,又冷又硬。她不要的东西,自己为何还要收起来?她这样对待自己,为何却偏偏放不下?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样苦涩又别扭?季予辗转反侧。

    姜缱则睡了一夜好觉。最近十几日她一直睡在马车上,睡得腰酸背痛,这逆旅被褥松软,她白天又十分辛苦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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