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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缱即刻收拾行李和马车,若姐姐真如季予所说在越邑,那此处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姐姐的事情她不便与人说,可是偏偏季予那一双眼睛生得深邃仿佛会说话,指责起人来竟饱含怨怼,火力十足。冷漠?敷衍?毫无诚意?姜缱用力按住胸口,她觉得心里好像揪起来一块,久久不能抚平。
从纶邑至越邑,不过七八日。姜缱思念姐姐,行路飞快,六日便已到达邑中。这一路她想了许久,姐姐若真成了王子余的内嬖,宫墙壁垒,不知要如何相见。
听闻越邑乃夏后少康专为供奉大禹之墓而建,又将王子余封到此处做越伯,监督祭礼,可见禹皇之神台便是越邑中最重要的所在了。夏人重祭祀,如逢年节,越伯宫人必前去庙宫祭祀,姜缱想,如自己在庙宫守着,倒是可以碰碰运气。
只是这法子,慢了些。自己离开巫寨已二月有余,不知萝儿可好,不知阿媪照顾萝儿可觉得吃力。她有些牵挂她们。
姜缱在禹皇神台近处寻到一处逆旅,随意住下,仍以贩药为生。她每日将药草背到庙宫高台下,将来往行人都看在眼里。
牵牛星与婺女星,相隔于银河两端,日渐靠近,七夕之日,转眼到来。
越邑百姓走到街市中,身着彩衣,载歌载舞。越地多河泽,越人的歌,婉转而多情,如同水一般柔美。
在漫天欢笑和舞乐之中,姜缱瞧见远远驶来一辆骖驾,御人着官服,手持铜镶皮鞭。待那车辇近前,御人将帘子抬起,车中走下一个青年男子,锦衣高冠,轮廓与季予有些相似之处。
越人忽的将那马车团团围住,纷纷喊道:“邑君!邑君!”
他便是仲余了。只见他忽然回身,向车上伸出手。姜缱立刻站起身去看。
一个纤纤女子从车中探出身来。她皮肤白皙,乌发如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头发上簪着一根流光溢彩的翡翠发簪,从远处便一下子能看见那夺目的绿色宝光。姜缱认得那簪子,从前在濮国时姐姐每日都会戴着。
“姐姐……”万幸,你还活着。不知何时,姜缱脸颊湿了。
庙宫前本就拥挤,越伯和姜缗的到来,吸引了更多的百姓。仲余缓缓挥着手,和围着的人们说着什么,人们并不散去,而是给他们让了一条道儿,通向庙宫。
来夏之后,姜缱曾多方打听王庭女子的详细。她知道越伯还是王子余时,便已娶了姬氏宗姬为王子妇,从未听闻有濮人为王子妇,想来姐姐应该是庶妇吧。姜缱心中万分感概,既高兴,又心酸。
“邑君!邑君!”姜缱挤上前,手中举着几棵干草,大声道:“买些瑶草吧!妇人用了不仅皮肤白润,还香气袭人呢。”
那声音如瑶草一般玲珑,穿透闹哄哄的街市,让姜缗浑身一颤。
她回过头来。看到姜缱,立刻双眼圆睁。她推开人群,走到姜缱身边,呆呆将她看着。
“缱儿……”她向姜缱伸出手,“是你吗?我又发梦了么?”
姜缱看着她,傻傻的笑着,“姐姐……”
姜缱被接入了越宫。七月初七,日月逢七,星辰初聚。果真是好日子,姜缗想。
热水伴着瑶草的香气,氤氲在暖室。姜缗将姜缱的头发散开,用米汁轻轻搓洗。
“傻缱儿,瞧你把自己折腾的,奇装异服就罢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姐姐帮你好好梳洗。”
姜缱整个人泡在水中。她回过头看着姜缗。自从重逢,她便止不住笑意。
姜缗比从前瘦了些,神情气度与从前无异,不似窘迫忧愁。姜缱放下一半儿的心。
“姐姐,你还活着,太好了。”
姜缗眼圈发红,“缱儿,那时濮国战败,我亦以为你随父亲、母亲、长兄一起殉国了。”
“我逃走了。”姜缱眼中似有万千回忆,却只轻叹了一声,“濮国无处容身,我便去了巫咸。”
相比于自己,姜缱知道姐姐能活下来更加不易。她自嘲,她们两姊妹究竟做错了什么,一个差点被逼殉国,另一个差点被人殉葬。姐姐曾是弋王寒戏的王妇。彼时弋邑被攻破,王子予将寒浞和寒戏擒了,送至纶邑。天下人皆知,大宰伯靡亲自督刑,将他们二人凌迟处死,死后葬入寒氏坟茔。姜缱曾以为姐姐作为王妇,要么随弋王陪葬了,要么于战乱中受辱而死。若不是高阳承提醒,她不会觉得有其他可能。
能找到姐姐,还是要感谢一个人。王子予……姜缱这几日总是想起他。他那样指责自己,她应该很生气,可是末了,她却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她就是块木头也能看出他的好。他那么热情,那么直接,就像是炎夏的日光,炽烈极了。面对他,她只想逃走。
姜缗缓缓说道:“那时,弋邑被攻破,弋王被擒;弋邑男子皆战死,老弱妇孺充为奴隶。我本在人牲之列,是邑君救了我。”
人牲。姜缱死死握住自己的手。
她问道,“越伯……可知晓你是濮人?”
“自然知晓。父亲与寒王联姻,夏人怎会不知?甫一开始他便知晓我这弋王妇是濮人。”
姜缱忍住眼泪,“那如今姐姐便是奚奴了?我真是罪人,这些年让姐姐在此受苦。”
姜缗摇头道:“邑君……待我很好。他将我藏在越邑,让我免去了给弋王陪葬的命运。”
“那他的小君呢?她可曾为难你?”
“怎会呢……她出身高贵,而我不过区区庶妇,又是奴籍,无论如何也不会威胁到她的。”
昨日在街市,看仲余的举止间对姐姐颇为在意,倒不像是将姐姐当作奚奴。不过谁都明白,身为罪奴,是没有任何自由和自主可言的。如今有越伯怜惜,日子尚可过下去,可将来若有一天他对姐姐不再有情义,生杀予夺不过是他或者小君的一句话。
“姐姐,你……可喜欢越伯?我瞧着,他对姐姐似乎不一般。”
“傻缱儿,也只有你会这么问我。”姜缗淡淡说道:“我是罪妇,能活着已经是他的施舍。此生,我已心死,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活在别人的施舍下,这是怎样的日子?姜缱不敢想。
姜缗拿出一块细白纱布,替姜缱仔细擦拭发梢的水滴。
“姐姐,我去求邑君放你奴籍可好?你可愿随我去巫咸?”
姜缗手上一顿。
“金银铜贝我都有许多,你若离开越邑,绝不会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不必白费力气,他不肯的。就算他肯,如今濮国已灭,又有何处是你我的家园?”
“姐姐,巫咸山水秀美,可以避世。你……不愿同我在一起么?”
姜缗沉默良久,缓缓道:“避世?邑君同我说,近日大宰伯靡欲伐巫咸,如今巫咸已非一方净土了。”
心中有什么直直下坠。姜缱急问:“可知因何而伐?”
“不知,他不曾提及。”
长发结成辫子再绾成髻,穿上姐姐准备的织锦华服,姜缱打量铜镜中的自己,已是濮国淑女的模样。她面色平静,可实际心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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