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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转向孟衡,又道:“再说人奴。因无法缴纳田税而没入奴籍,劳苦一生还要被殉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惨事。好生恶死,乃人之常情。濮人恐没入奴籍,不得已只好背井离乡。予认为流民之乱,并非天灾,倒是人祸了。”
有臣子道:“主上,臣以为王子予有理。濮地从前也有天灾,但并未见如今这般流民四起。”
“主上!”有人急忙辩解:“濮地艰苦,各邑君实在无法可想,濮伯也是深有苦衷。”
“连年天灾,还要课以重税,不是雪上加霜么?”
又有人说:“濮人都是极坏的刁民,极难教化。譬如这濮姜,她本身是罪臣姜吉之女,却欺瞒主上,装作民妇。她还藐视鬼神,替贱奴说话,臣认为应将她处死。”
议来议去,矛头竟来到自己身上。姜缱努力隐瞒的身份原来早就不是秘密,她不识得这些人,他们却知道自己是谁。姜缱暗自捏住拳头,努力维持着镇定。无论他们是谁,怎么知道自己的,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本来自己的身份,走到夏人的地界便是自寻死路,她一直都知晓,却也还是来了,还来见了姒少康替濮人说话。不来她也不会知道:姬显这样凶恶残暴,却有这么多臣子护着他,或许高阳承是对的,一直以来是自己太软弱天真了。天道这样不公,她感觉自己微薄的力量快要用尽了。她想着在天上的父亲、母亲、阿兄,她挺了挺腰,站得笔直。
季予说道:“父亲,濮姜并未隐瞒她的身份,只是姜氏族人俱已亡故,她是不愿提及伤心往事。”
姜缱看向季予,几乎鼻子一酸。
“都住口!”姒少康开口说道。怒气在他脸上形成一个川字形的褶子,川字下面是铁青的脸色。他目光在孟衡身上盯了片刻,道:“一个个的,竟吵成这样子?”
殿中无人再敢出言辩驳。少康看着孟衡:“衡,你果真觉得姬显无错么?”
孟衡咬咬牙,“父亲,并非无错,乃事出有因,衡认为我大夏王庭应宽厚对待宗室,莫要寒了他们的心。”
少康又问季予:“予以为呢?”
季予道:“小王要宗室的心,本没有错,予却以为我大夏应对百姓宽厚以待,莫要寒了他们的心才好。”
少康冷笑,“好一个小王衡,好一个王子予。”
孟衡浑身一僵,抬头去看少康。少康道:“一个只想拉拢宗室,给自己结党,一个只想做善人,要自己高兴!在余看来,全都是私心!有谁是为了大夏考虑?衡,大夏才安稳了几年!濮地流民之乱,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身为小王,怎可如此简单!”
孟衡脸色难看到极点。在朝堂上夏后还是第一次如此斥责他。他余光扫过季予,见季予的目光完全在姜缱身上,心中不满渐渐升起。
桐宫陷入了沉默,少康转向姜缱,问道:“濮姜,你果真是姜吉的女儿么?听说你嫁了寒戏?”
姜缱道:“缱是次女,嫁了寒戏的是我姐姐姜缗。”她看着先前说话的臣子道:“濮人勤劳善良,绝非刁民。万望夏后怜惜。”
“为何隐瞒身份?你可知这是重罪?”
“若濮姜在入纶邑通关时就报上真名,必被当做罪臣拿下。那样濮姜就见不到夏后了,不是么?”
“就为了见余,你不怕死?”
姜缱笑笑,“若怕死,就不会来了。”
殿中静得很,姒少康愣了一瞬,似乎是累了一般,他挥了挥手,“虎士何在?将濮姜押入小圉。”
季予浑身一震,他急道:“父亲!濮姜本性纯善,并非奸人。”
少康并不理会。虎士进入桐宫中,季予把姜缱护在身后,道:“不可!”
孟衡喝道:“孺子!不可忤逆父亲!”
季予倔强的拦着虎士,挡在姜缱身前。姜缱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走到虎士跟前。
“缱!”季予的眼圈红了。
姜缱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