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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的竹楼完工了。整体青灰色的外观融入青翠的竹川,紧凑的格局向上延伸,是精巧的瞭望哨的风格。
站在二楼,季予抚摸带着竹节的阑干,向远处的宝源寨眺望去。高低错落的吊脚楼里,有他心安的所在,然而风平浪静的巫寨,里面的人不紧不慢的生活,对于任何的变故都毫无防备。
新的消息由斥候带回。季予手中捏着数份信件,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前方的美景,快速向大巫卜朔家中走去。在他身后,竹楼屹立在夏日的艳阳中,季予想,它的女主人还未住过这里。
大巫家中,巫樱脸色惨白,卜衍则惊得从榻上站起身来。
“这不可能!”巫樱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要回丰邑。”
她派去丰邑的信使迟迟没有回音,可是季予却告诉她,巫王死了。
“斥候从丰邑得到的消息,巫王突发急症,不治而亡。丰邑此时只怕不安全。”
“这不可能!”卜衍也如此说。不久前他们才从丰邑出来,巫王一向身体康健,怎会无端暴毙?
一夕之间,巫咸的形势已发生了巨变。
自从平湖和驽安的寨子出事后,季予已经同巫樱和卜朔袒露过自己的担忧。
圣童,巫毒,屯粮,每个线索都在标示着沐王的野心。巫樱遣了人给巫王报信,可是一切发生太快了,所有人,包括季予,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季予对众人道:“是时候要把寨民撤入山中了。”
卜衍看向他的父亲,大巫卜朔犹自震惊中,听到此话更加诧异。他紧锁眉头,“怎么,宝源山不过是个偏僻的小寨子,也会有危险?”
“不得不防。平湖和驽安两个寨子,说没就没了。”
“我姑母……是不是沐王……”巫樱开始哭泣,卜衍上前轻拍她的背,替她把哽咽得无法继续的话说完:“巫王是端沐杰害死的么?王子你可知道内情?”
季予摇摇头,“我的人无法进入王宫,所知的不过是表象。”他抿起嘴唇,眼中黯然。
巫王的死,季予是遗憾的,甚至感到些许内疚。那个慈祥的巫王,听说她名为巫婵,在巫咸国在位已二十多年。她的手腕不够铁血,一直怀着善意对待世人,治理巫咸。
在丰邑时她时常召见自己,可以看出她曾对自己抱着尊重和认可。季予思索,为什么最坏的情况偏偏发生了?是因为巫咸国不是大夏的方国,自己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么?
哪怕是介入了圣童的选拔,哪怕是在丰邑做客,他一直把自己当作外来人,不曾深入巫族内务。
这次来巫咸,他只带了几十名随行的虎贲,不足以与沐王或任何一个有企图的宗族的力量抗衡。
他是来做客的,应巫王的邀请做了圣童选拔的见证,给沐王一些弹压。可是为什么巫王死了?是端沐杰么?若真是他谋逆弑主,巫王在位几十年,他都相安无事,为何今朝突然大胆起来?
所有人都需要离开这里,不能再等了。季予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消息散布下去,寨中如水沸腾,寨民不约而同聚到大巫家中。
卜朔看着面前一张张惊恐的面孔,缓缓抬起双手,按捺住众人的议论。巫王的死是天大的消息,整个巫咸都要震上一震,而此刻人们更难消化的消息是,王子予要大家进山避险。
遥远的死亡与自己没有关系,哪怕是巫王,也不过是人们饭后的话题,而一旦波及到自身,那死亡就变得深刻而恐怖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数人出声问道。
“为何要进山?到底有什么危险?”
“王子予让我们进山,那他自己呢?”
季予扫了一下人群,姜缱没有来。他开门见山道:“想必大家已听说了平湖和驽安的惨剧。巫王死因不明,巫咸国政权动荡,本与普通百姓无关,可是平湖这两个寨子的事,却十分诡异。我与大巫虽不能肯定是何人所为,却也知道此事绝非天灾。这两件事或有联系,也未可知。”
人们的议论声更盛,纷纷望向那三位幸存的平湖寨民。他们也站在人群中,仰望着季予。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幸存的寨民几乎已经痊愈,可是表情比宝源山的寨民更惊恐。刚刚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敬畏死亡。卜朔的院子不算大,挤得满满的都是慌了神的人,巫樱立在其中,和其他人一样去看季予。他背脊挺直得如同秀于林的杉树,身姿坚定,神情笃定,巫樱的心稍稍安定。
季予等了片刻。院中渐渐安静了,他继续说道:“进山躲避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诸位不会有何损失。待我等解除了警报,会有虎士前去通知,届时再返回寨子便安全无虞了。”
察觉到话中端倪,卜衍问道:“王子这是何意?不一起进山么?”
“我留下来,守在宝源寨。”季予简短说道。
卜衍道:“不可!若真有敌人来犯,王子不可涉险。”
“有何不可?”
众人皆道:“王子身份尊贵……”
季予摆摆手,“王子不过是个称呼,我与诸位并无不同。寨中多老弱妇孺,只有我等虎士有一战之力,怎可退缩?”
似乎是因为震惊,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巫樱分开众人,“那我与王子一同留下。他国王子尚能为我巫咸国奋不顾身,我身为巫咸王族,又怎能吝惜自己的性命?”
巫樱不过花信之年,声音脆脆的,脸上还带着些天真的神情。季予想,她倒是比她姑母要果敢些。
季予看着巫樱摇摇头,道:“若真有人谋反,巫咸王族便是首要铲除的对象。目前敌人在暗处,宗姬却是明晃晃的靶子。依我看,宗姬的安危是国事,避入山中方为上策。”
“那王子的安危不是国事么?王子也应该和我们一起走才是。”众人七嘴八舌。
季予笑笑,“稍安稍安,诸位不必为我担心。若敌人来犯,我自有法子对付他。更何况若真的打不过,我再撤进山中都来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