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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躺在竹川半山的草甸子上,仰面朝着天空。他遮住眼睛,太阳将他的皮肤晒成浅麦色。
叔朋走到近前,“扑”的一声坐下。季予侧过脸看见是他,又再次遮住眼睛。
叔朋道:“寨子里外都清理干净了。王子打算何时动身?”
季予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
若是虞丙陪着季予,大约能看出他这几日烦心得很,但是叔朋却是心思简单的人,不但未发现任何端倪,还要特意过来逼问他几句。
“王子,辎重只够支持三旬,须得即刻启程返夏。”
“知道了。”
“那为何还不动身?”
季予道:“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回大夏,会如何?”
叔朋从地上弹起来,“为什么?”
季予也坐起身,“只是假设。”
“如何?”叔朋耸耸肩,“那夏后大概就气死了吧。”
季予咬牙:“朋……”
“王子怎么会有这种假设呢?朋实在是不懂,这巫咸有什么好留恋的。我们是夏人,自然要回家的。”
是啊,他是夏人,他的家人不在此处。
季予道:“姜缱身体未恢复,我不放心她。”
“啊。”叔朋想起来了,“王子是为了王子妇不愿启程。这并非难事,我等放个软榻在马车里,走官道不会太颠簸的。再加上军中有疾医可看顾王子妇,王子不必如此忧心。”
叔朋是个心大的人,对于季予的犹豫完全不能体会分毫。
季予皱皱眉,“王子妇”这三个字格外不顺耳。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姜缱和自己去了纶邑,父亲和母亲都来迎接他们。他正开心,萝儿却变成了圣巫,姜缱便和萝儿走了,他在她身后唤她,一遍一遍,她都不曾回头。
梦醒后季予久久失神。
一年前她就做出了选择,她为了可以离开大夏,是宁愿离开自己的。
不该抱有幻想的,他早就清楚她的决定了。她的态度明明白白,她是那么坚定的人,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不就喜欢她这样么?
就算季予把一切都想得透彻,梦里的焦急和渴望仍印象深刻。
季予想,他爱她多少,她爱自己多少,他不该去计较的,他会一直爱她,为了她的回应欣喜若狂,这是他的选择,他也不会改变。
“朋,”季予道:“去准备吧,明日出发。”
“那王子妇呢?”
季予站起身向山下走去,“她留下。”
季予再次推开姜缱的家门。萝儿在庖中看着灶火,听到他进来便跳着过来迎接他。她罕见的对季予笑着,莹白的脸蛋还带着一抹炭灰,竟和昨晚如出一辙。
姜缱病了,萝儿这样小都需要帮着阿媪烧火了。
季予拿出怀中的帕子替她擦干净,轻声道:“萝儿离不开娘亲对么?娘亲病了,萝儿的小脸便总是灰扑扑的。”
萝儿不答。季予又问她:“兔子呢?萝儿可有照顾它?”
这次萝儿听懂了,绽放一个灿笑,指了指屋后。
屋后是竹篱笆圈起的小院。萝儿不再怕季予,她拉着季予的手,将他拽到院中。兔子已被仔细的圈养起来,身边堆着新鲜的青草,季予夸奖她:“萝儿好乖。”
萝儿捡起刚才的话,说道:“萝儿离不开娘亲。”
季予微笑,“我知道的,我也离不开她。”
“予。”
季予一回头,姜缱正在身后。她的头发松散的披在肩上,衣襟胡乱的拢着,肩膀的锁骨延伸出一点白皙没有遮住,病弱和随意一览绝俗。
季予愣住了,胸膛起伏。
季予上前扶住她,“怎么下楼了?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听到你的声音,便下来了。”姜缱看着他,“你莫再走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姜缱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喘气。季予将她抱回到楼上,放到床上又掖好薄毯,才说道:“我也有话同你说。”
季予偶尔会有些脾气,姜缱是知道的。从前他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颇为可爱。昨夜的怄气却长了些,竟整晚未归。
姜缱问:“予不生气了么?”
季予抱住她,将头埋入她的脖颈。他寻到方才那一片不慎泄露的锁骨,咬了下去。他的气息紊乱起来,辗转在姜缱肩颈,将她的衣襟拨得越发凌乱。
姜缱回抱季予,任由他发泄着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季予松开姜缱,慢慢说道:“昨晚……是我不好。”
姜缱摇摇头,“予,你听我说。”
“我先说。”季予看着姜缱,下定决心:“缱,我先说。”
“我不该要求你和我一起返夏。仲余出了事,父亲也病了,我需要尽快去纶邑,是我心急了。你从未答应过要和我回去,我不该让你为难。是我不想离开你,是我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这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迁怒于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夏,却还逼迫你,是我错了。”
季予说得很慢,每一个字似乎都深思熟虑。
“我好好的考虑过了,缱,你等我好么?就在巫咸等我。待我处理好了一切,我会和父亲说清楚,自请为庶民。我会离开大夏,尽快回来,从此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季予凝视着姜缱的眉眼,专注而认真。他的棱角仍鲜明,眼中的锋芒却淡去了,磨砺成温暖和谅解。
时间在季予琥珀色的双瞳中凝结并停止,姜缱看着他无法挪开视线。
他从来是英俊的,此刻更是人间绝无仅有的山峦星海、光风霁月、锦绣天地。
“予,”姜缱按住急速加快的心跳,“无须如此,我并非不愿去大夏。”
季予捞起姜缱一束头发,将发梢绕在手指间,“不要骗我,也不必为难。我愿意为你退让,心甘情愿。”
这就是他的决定。待尘埃落定,他将离开大夏,放弃过往,别过父母和兄长,与她长相厮守。
他的国若没有她,就算再广阔,也是虚无一片。世间有万千繁华,却不及她一人。
“予是王子,有诸多责任,怎可不管不顾?”
“你不做王子妇,我就不做王子。”
“稚子。”姜缱捂住嘴巴,却有笑意从眼中溢出。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相信他了,就算纶邑对自己来说充满危险,就算夏后恨不得杀了自己,就算那里是往后余生的牢笼,她愿意将未来交到季予手中。
他可以迁就她,她自然也可以用整个人生来迁就他。
季予在姜缱的笑容中茫然无措,“缱怎么说?”
“予,我愿意和你去大夏,只是此时还不能走。”
季予没料到姜缱会如此说,“什么?”
一丝红晕爬上姜缱的脸颊,“我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