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1/1页)季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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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第一道曙光印到窗户上,姜缱打开门。

    天色尚有些黑沉,一丝亮光中,姜缱看见季予靠在屋子外面的松树下。他整个人陷在暗处,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围绕着低迷忧伤的气息。

    是要分别的模样。

    姜缱出了屋子,“予,在等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季予走近些,“睡不着了。缱也醒得很早。”

    姜缱的脸色还惨白着,生下槐儿不知失了多少血,整个人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季予想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又生生停住脚步。

    从前季予觉得姜缱是块磁石,无论她在何处,自己总记挂着她。可若磁石想远离自己,他的修养和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违背她的意愿。

    因为萝儿受了惊吓,夜间哭闹不止,只有姜缱能安抚,她便将萝儿带在身边,连住所都与季予分开了。

    在季予看来,她支开他是心灵上的主动疏远。

    他们二人经历了这么多,她已是他的妇人,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她却越发冷淡和戒备。到底哪里变了?

    季予的一颗心沉到登葆山最深的幽谷里。

    四周静悄悄的,姜缱看了季予一会儿。他也看着她,却不说话。

    二人之间拉扯着莫名的情绪。姜缱有些不好受,打破沉默道:“可有什么事?”

    季予慢慢说道:“我和兄长,打算回纶邑一趟。你姐姐也会走。”

    此事姜缗已经告诉她了。姜缱不认为这是他这么早来堵她的理由。

    姜缱只是点点头。

    “缱不愿同往,是么?”

    “对。濮人这次损失惨重,我想留在登葆山,看是否能帮上忙。予,希望你理解。”

    “端沐氏作乱是我的疏忽。缱,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和我在一起。”

    姜缱凝神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萝儿还在睡。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问道:“予,你受了刀伤,可有事?”

    季予的情绪更加差了。他每每说起这个问题,她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肩上的伤已无大碍。”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可是我很难受。”

    他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前,小心翼翼的揽住她。他用下巴轻轻的蹭了蹭她头顶的发丝,轻声说:“原谅我,好么?不要这样对我。”

    将她留在宝源山是他最后悔的事,可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去羌地找回仲余,还是会耽搁数月才能回来。

    人生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两全。

    季予隐隐觉出姜缱做了决定,而那个决定是他不能接受的。

    “缱,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么?你身子不舒服,我在夔邑附近的寨子寻了一位乳母照顾槐儿。这么些天了,槐儿没见过母亲,多可怜。”

    “和我一起下山,如何?”

    季予的肩膀宽阔,有温暖的气息传了过来,让人很想沉溺其中。

    他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曾经自己以为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是自己的贪心带来了惩罚。想起大巫临走时说的话,姜缱压抑着咳嗽了一声,忍住眼中的泪意,“我没资格原谅任何人。”

    姜缱稍稍用力,推开季予。她望着他,艰难的说:“予,你走吧,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不必顾虑我。”

    季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放弃一段感情么?他想,至少自己做不到。

    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匕首,递给姜缱。

    季予勉强笑了笑,“这匕首是虞丙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从前你时常带在身上,防身着实不错,别再弄丢了。我确实有些棘手的事要回纶邑,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过些日子我来接你可好?”

    姜缱一丝笑意都没有。她本不想伤害季予,可是她了解他,若不是彻底死心,他不会放弃。

    “说起来,这匕首是承送给我的。”

    “他与我自小要好,教我骑马,还曾带我在濮国各处游玩。”

    “别说了。”季予生硬的打断她。

    “予,是我对不起你。”

    季予脸色终于灰败下去,眼中的光死了一般,愣愣的盯着姜缱。他本就受了伤,不过仗着年轻,在硬撑着。姜缱这么一说,他只觉得眼前发黑,马背颠簸日夜兼程的积劳突然发作了。

    他咬牙道:“对不起我什么?我不接受。你发过誓的!你我对着天神起誓要做夫妇的,你忘了?难道那时候你在骗我?”

    姜缱哽了一下,气息有些不顺。她过了片刻才说道:“当初起誓是真心的,现在想分开也是真心的。”

    “因为高阳承?”

    姜缱偏过脸回避着季予的视线。

    一阵怒火猛烈的燃烧起来,季予的身体在发抖。与她的过往快速从他脑中闪过,她从一开始就拒绝自己,甚至不惜假死离开纶邑。是自己数次纠缠她,她才接受了这段感情。

    如今回忆起来,无论怎么看她都勉强极了。

    他以为的情义,原来是自作多情。

    忽然之间,季予觉得很冷。他一低头,重重的倒她身上。

    他的体重都压在姜缱身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她想推开他都推不动。他捉住姜缱的手,用力握住。

    他的掌心很烫。姜缱立刻一个激灵,“你怎么了?”

    “头有些晕……”季予刚说了一句,便站立不稳栽倒了。

    季予很快醒过来。

    额头上敷着冷帕子,他躺在榻上,入眼便看见虞丙坐在他身边。季予忽地坐起身。

    “她呢?”

    虞丙知道季予在问什么。

    “王子妇让我把王子送回来的,她去找疡医了。王子,你是刀伤还没好么?都发热了!”

    虞丙满脑子疑问。

    “王子,你和王子妇究竟怎么了?我本来说要去找疡医的,可是她非要去。你病了她都不肯留下,你们是不是怄气了?”

    季予没心情回答虞丙。他这一晕,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本来姜缱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难过得快要心死,可就在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哭声。

    对,他使劲回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在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