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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有些冷啊。”卓桠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一句。
“确实天凉。”一个伙计正好端着一壶奶酒放在她桌上,闻言接口道:“今年确实比往年凉快。老人都说,今年冬天必定比去年冬天冷。”
“比去年冬天还冷?”卓桠狐疑地说道:“去年冬天已经很冷了。”
“反正老人是这样说的。”那伙计又接了一句话茬,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
卓桠此时身在裴罗将军城内的一家小酒肆内。她九月初五离开洁山城,就向碎叶镇而来。
此时碎叶镇的秩序已经恢复。八月二十一日,得到侯梅德纵兵屠戮百姓消息的萨利赫带领护卫赶来碎叶城,抵达后立刻制止将士们的行为,斩杀了十几个不听从军令的人,又贴出安民告示,安定百姓。
自然,刚刚经过大食士卒奸淫掳掠的碎叶城之人不会相信安民告示。除几家大食商人与栗特商人开的店铺,城内没甚底商铺开门百姓仍然能躲就躲,除非被大食人发现,不然绝不会去登记户籍。
但其他没经过屠戮的城池却安定下来。裴罗将军城位于碎叶城以东十几里外,萨利赫抵达碎叶城当日,侯梅德才安排军队攻打这座城。
他攻下后萨利赫立刻接手,所部士卒不说秋毫无犯,至少在百姓的容忍范围内,虽不少人因有亲属在碎叶城被杀也对大食人恨之入骨,但也不敢违抗大食官府的命令。
因碎叶城仍被封闭,卓桠暂且在裴罗将军城住下来,一面搜集各种各样的消息,一面等待碎叶城彻底恢复秩序重新开城。
“哎,你听说了嘛!大食人把碎叶城里凡是没有家人的青壮都抓了起来,算上之前抓的士卒,抓的城外农户,总数得有五六万人了。”卓桠给自己倒了一杯奶酒,正要举杯饮下,忽然听邻座的人小声说道。
“大食人为甚这样做?”另一人问道。
“这还不能明白?这个时候碎叶城里没有家人的男人,多半是家人被大食人给杀了或者抢走了。留这样的壮汉在城里,大食兵睡觉都睡不安稳。”
“新来这个将领虽然和过去那个不一样,但也没法把人家死了的亲人变活不是?只能把青壮都抓起来。不过我估摸着,等青壮都抓完,碎叶城就能重新开城了。”那人回答。
“碎叶城要重新开门了?”卓桠轻声嘀咕一句,脸上显露出高兴之色。
她此来的首要目的是拿到她叔父卓瀚文、郎君童烁藩的尸骨,没有尸骨也要得到一些遗物。这都得碎叶开城才行。所以她听闻多半即将会开城,自然高兴。
“若遇到落单的大食人,也要杀了。”她又说了一句。她此来的次要目的,就是为卓瀚文与童烁藩报仇。她不记得杀了她叔父与郎君的大食兵都是谁,所以所有大食兵都是她的仇人,能杀一个是一个。
卓桠很清楚,自己身为女人,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要的,更不必说她若返回嗢鹿州一定会被父母关在家里,再不让出门。她想要自己报仇,只有进入大食人控制区,斩杀落单的大食兵。
卓桠边吃奶酒边思考,不一会儿将奶酒吃完,起身结账,返回住处。
在住处,她拿出自己昨日找人做的假户籍文书,说道:“进入碎叶城得有合适理由。可我这份户籍文书却写这人是裴罗将军城中一家铺子账房之子,找不到合适去碎叶城的理由。”
“现在碎叶城这幅样子,讨账的都不敢去,更没人会去做买卖,这两个理由都只能被排除。至于其他的,也不合这份文书之人的身份。”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卓桠急忙将假喉结装上,又粗声粗气地说道:“谁呀?”
“卓大哥,是我。”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
“是楚梅呀,进来吧。”卓桠辨认出说话的人是谁,松了口气,说道。
“卓大哥。我给你做了一碗鸡汤,你趁热喝了吧。”一名长相秀气、衣着朴素的女子眼间带着笑意,端着一个碗走进来,对卓桠说道。她说完又向碗吹了几口气。
“先放在一边吧。”卓桠说道。
“先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楚梅道。
卓桠无奈,只能端起碗喝了鸡汤。但心里颇有些无奈。楚梅是她来到裴罗将军城后结识的,当时楚梅正在被混混调戏,卓桠看不过眼就出手帮忙,之后二人就熟识了。
卓桠不傻,知道楚梅对她萌生男女之情。卓桠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感情,但各种暗示楚梅只当听不懂,她又不敢向楚梅显露自己也是女人,更怕撕破脸惹来麻烦,城内又无第二家合适的客栈,只能糊里糊涂地与楚梅维持这种怪异关系。
“卓大哥做甚呢?”楚梅见他喝光鸡汤,脸上露出笑容,又问道。
“我听说碎叶城要开城了,正琢磨如何入城。”
“卓大哥为何要去碎叶城?”
“不瞒你说,我本是碎叶城人,大食人在城内屠戮时侥幸逃出来。但我有亲朋在碎叶城内当时没能逃出,也不知是否还活着,我就想入城去找一找,若死了就为他们收尸。”
“我原本的户籍自然没了,又在裴罗将军城托人造了这份户籍。但这份户籍却不能让我有合适理由去碎叶城。”卓桠想了想,决定对楚梅说出这番半真半假的话。
“这个好办。”却不想楚梅立刻说道:“你假扮成我郎君,就能入城了。”
“我与我原本的郎君也是碎叶城人,但他恰好在大食人攻城那几日被派来裴罗将军城查账,躲过一劫,虽然后来,但总算比留在碎叶城强。你用他的户籍,就可名正言顺进入碎叶城。正巧你与亡夫的长相也类似。”说着,楚梅还特意看了卓桠一眼。
前面说萨利赫所部士卒不说秋毫无犯,也就是说还是有犯,楚梅的郎君就是被犯的人之一,当街被大食人杀死,楚梅自己也差点儿被大食兵按到在地发泄兽欲,幸有宪兵恰好经过才逃得劫难。
“这,”卓桠听了楚梅的话颇有些心动,但又不好立刻答应。
“卓大哥,我把亡夫户籍放在你这里了。你若愿意假扮,就拿去用,若不愿就丢掉,反正我留着也没甚用处了。”
楚梅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而且说完后她就站起来,拿起盛鸡汤的碗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卓桠盯着桌上的文书挣扎许久,最后将自己的假文书扔到一边,拿起楚梅亡夫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