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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话李太医仍旧说不出口,他能把这书交出来已经是极限了,此时听太原郡王妃这么一问,他红着老脸支吾道:“书中内容浅显,娘娘一看便知。总之……有些事情得娘娘自个儿清楚才行,问别人总归有些不妥当。”
白安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李太医近期不急着要这本《素女心经》吧?我看完后再还你。”
李太医忙摆手道:“这书就送给娘娘您了。”要是让人瞧见太原郡王妃交还《素女心经》给他,他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白安柔还以为是《素女心经》需要时常翻阅,李太医这才打算直接送给她。故而,她略带感激地笑道:“谢过李太医了。”
“娘娘真是折煞老朽了。您把这书收好,可别让旁人看见了。”李太医脸上臊得慌,自己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了,却偷偷摸摸地给小姑娘讲解房中之术,他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老不正经的味道。
白安柔点点头,还以为这书是什么机要文件,慎重地揣入了怀中,然后道谢告别。向北出安礼门,入玄德门回东宫。
自五年前那场牢狱之灾后,皇嗣李铮就一直深居简出,潜心教导诸位皇孙。白安柔照常先去承恩殿向李铮请安,然后直接回了宜春宫……她对学习礼乐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就不去八风殿凑什么热闹了。
白安柔回了厢房,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命人取了果脯零食来。此时七月初秋,窗外的菊花开得正浓,绯色金色夹杂在一起,绚烂多姿,正是李赦最喜欢的色彩。
白安柔一面用金叉挑着蜜饯吃,一面在敞亮处阅读《素女心经》。
“黄帝问素女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素女曰:‘凡人之所以衰微者,皆伤于阴阳交接之道尔。夫女之胜于男,犹水之胜火,知行之如破釜鼎能和五味,以成羹臛,能知阴阳之道,悉成五乐。不知之者,身命将夭,何得欢乐,可不慎哉!”
白安柔看完这开篇第一段,悚然变色……这阴阳之事竟是如此可怕,稍不留神就会有性命之忧!
正要往下看,忽然觉得腹中有些不舒服。白安柔放下书卷,起身去了恭房。可低头时,却惊然发现裤子上有血迹,暗褐色的,就像中毒似的。
白安柔花容失色,细细检查自己是否无意中被划伤了。这一查差点没把她吓个半死,原来流血的位置极为隐秘,虽然出血不多,但却怎么都止不住。
这恐怕……是中了剧毒!
白安柔不寒而栗。她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出了恭房,用清水洗干净了手,从容地回到床上躺下,平静地让宫女去请太原郡王回来。
但这毕竟是大事,白安柔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让殿下务必回来。就说……我有急事告知他。”
宫女诺诺应下,领命而退。
白安柔又命人去请李太医,但想了想,又把人喊了回来,暂且不请太医来看。她躺在床上,颓然地望着天花板,细细回想自己这短暂的十三年人生。
她刚出生三天,母亲就撒手人寰。父亲又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回家。她记得自己三岁那年,父亲终于回了一趟鲁国公府。
她那时一身的泥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鲁国公冷淡地道:“不必让安柔过来了。”
兰阳郡主问:“柔儿从出生到现在,你都还没看过她呢,真不见一面吗?”
鲁国公冷漠地道:“不见。”
她那时就僵在门口不敢进去了,愣了一会儿,跑到窗户处,踮着脚尖偷偷往里面看。记忆中,鲁国公一直是不苟言笑的,面无表情地与兰阳郡主母子吃完饭,便一言不发地去了书房。
是这样了,父亲驻守边疆很少回府。一回府,就歇在书房,从未去过兰阳郡主的院子。
白安柔想起这些事情来,心里无端端地悲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凉薄的父亲,既不疼爱她,也不见得关心兰阳郡主母子。
往事不可追。
在鲁国公那几年,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时光。但如今命在旦夕,她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父亲。
若是去地府相见了,父亲是否会愿意多和她说几句话呢?或许,她还能见到母亲……
白安柔悲从中来,她才十三岁,可却像走过了几十年一样。总是祸事不断,从来没安稳舒心地过过一日。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正想到此处,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一开,李赦匆匆奔了进来,一见她蔫哒哒地躺在床上,便焦急地道:“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白安柔屏退了闲杂人等,低声道:“小郎君,我怕是中了剧毒……”
李赦脸色大变,紧张道:“你请太医了吗?”
白安柔摇头道:“我不敢声张出去。我怕……万一这是皇祖母的意思,哪个太医……敢来给我诊治?”
李赦又惊又怒:“谁能要你的命?来人啊,快去请李太医!”
但想了想,太医院距离东宫不算太近,而且李太医走路又慢,这一来怕是会耗费不少时间。李赦不敢耽搁,又改叫人让李太医就在太医院候着。自己则打横抱起小妖精,急匆匆地往太医院赶。
白安柔窝在小郎君怀里,拽着他的衣襟,幽幽道:“小郎君,要是我死了,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好不好?我想葬在舅舅家。”
她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在舅舅家的时候了。在她心里,舅舅家就是她自己的家。她死后魂归故里,要葬在舅舅家才对。
听到小妖精这话,李赦心中大恸,失望、愤怒、悲痛等等心绪统统涌上心头,口不择言地道:“你我夫妻五载,如今临了了,你竟然还想着和离?!没门儿!你就等着死不瞑目吧!”
白安柔始料未及,她原本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小郎君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小郎君竟然会一口回绝,还如此愤怒,甚至出口咒骂她!
“你怎么能这样呢?”白安柔伤心地道,“我只是想回家啊……”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个家?!”李赦一面抱着小妖精赶路,一面悲愤地道:“白安柔,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现在都还想着做徐国公家的媳妇儿!你把我当什么?!”
白安柔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怔怔道:“我什么时候想当舅舅家的儿媳了?我只是想葬在家里啊……”
“哼,你这不就是想做杨家人嘛!”李赦怒发冲冠,觉得心脏宛如撕裂一般地疼,“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杨修远!就连死了,都还眼巴巴地想要爬回杨家的墓地!”